第36章 上海（6）
在民宿住了一个晚上，早上七点半夏琪自然醒。
从窗帘的缝隙能看到外面大亮的天光。
另一边的大床上，梅子和倪霓都还睡着。
他们昨天晚上就商量过了，不赶着开门进，差不多九点再出发，进门不用排队。
夏琪悄悄下床，在洗手间用了个漱口水，之后躲在里面小声地给尹瀚辰发消息：“尹瀚辰，你醒了吗？”
对话框上立刻显示正在输入，后又删除……
来来回回显示了好久，才发来一句话：[你醒了？我正有事要和你说。]
[啊？那我过去。]
[好。]
于是，穿着睡衣的女孩，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就带着自己的洗漱包出了门。
开门后，对方的窗帘已经拉开，窗户打开着。
一阵过堂风吹过，还带着外面的花草香。
但少年却是眼底乌黑，看起来像是特别疲累。
手里举着手机，正和人视频。
“你……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布布晚上产崽，我妈妈没发现，早上四点被她叫声吵醒，才知道是难产。我联系了宠物医院，连夜送过去的。已经打了助产针和消炎针，但是……她很难受，一直在叫。”
说话间，又从手机里传来猫咪一声难受的呜咽。
这声音，就连夏琪听着心里都跟着一疼。
她偏头朝少年看去，果然看见对方紧簇的眉头。
“多久了啊……要不要剖腹产？”
“医生说先试试自己生……她发动的时间目前不算长……”
话音落下，手机里又传来医生难受的喵叫。
比起刚才，这一声听起来要凄厉许多。
尹瀚辰的手机都险些没拿稳。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她怎么样，怎么叫这么难受？”
“布布，布布，乖啊……我是哥哥，别怕，等一会就好起来了。妈，你抚摸她一下，让她有安全感。”
“医生呢？医生？剖腹吧，别等了，现在就剖，她很疼的啊……”
男生说话看得出的急躁，有小护士立刻应声过来。
“来了来了，还是生不出来吗？我摸摸看……”
“！！李姐！李医生！”
小护士说着，连忙拎起猫笼就往里面跑。
“得剖腹了！快快，宝宝堵在里面，李医生！快啊！”
“家属等一下，我马上回来开交费单！”
-
布布被抱走了，屏幕的镜头转过来，一位漂亮的女人便出现在两人面前。
正是尹瀚辰的妈妈，之前在西岛房烟火的时候曾见过。
女孩连忙正了神色，同她打招呼：“阿姨好。”
女人立刻微笑着回应：“是琪琪啊。这么早就起床了？我刚才就听见你说话，但是没顾上和你打招呼。”
夏琪连忙摇头：“没关系的阿姨。”
“好啊……”她笑着说，而后又看向屏幕左侧的尹瀚辰：“布布带去剖腹了，你一晚没怎么睡，先休息一下吧，不是今天还要去迪士尼？等布布有消息了，我和你说，好不好？你和我视频干等着也没用，不如好好睡一觉。”
男生垂眸，低低地说了声：“好。”
满腹心事。
“那……琪琪，阿姨拜托你，多陪辰辰一会，好吗？”
“啊，好的阿姨，我会照顾好尹瀚辰。”
“谢谢你，下次来西岛，再好好招待你。”
“好啊，谢谢阿姨。”
然后就挂了电话。
-
挂掉电话之后，尹瀚辰始终攥着手机，沉默着……一句话也不说。
少年这么难过，夏琪是第一次见。
以往，他总是温和的，脸上带着浅浅的笑。
不对……还有一次。
上次因为直播事件，尹瀚辰被爆出阅读障碍的时候，少年也是这么沉默。
只不过上一次是在电话里，而这一次，他们面对面坐在一起。
“尹瀚辰……”
她轻声叫。
男生这才慢慢地眨了眨眼，抬起头来看她：“对不起，我刚刚有一点难过……你原本找我是什么事的？”
“你别担心，布布已经剖腹了，她不会有事的……小猫崽们也不会有事的。”
“嗯……”
而后，又是好一阵的沉默。
两人面对面坐着，却是一句话也不说。
外面渐渐热闹起来，吃完早餐的客人聊着天，等着开往园区的班车。
阳光越来越足，照在对面的少年……他却像是一个木偶似的，眼睛眨也不眨一下。
手机里的消息打破沉默……
一声又一声。
夏琪点开手机，看见老师在班级群里发的公告。
匆匆地点开，又匆匆地关上……
“是他们在群里说话？”
尹瀚辰抬眼，看向她的手机屏幕。
“不是……是班里的消息，没什么重要的。”
“嗯。”
外面的吵闹声渐渐歇了，汽车发动的声音从响起到远去……
房间重新安静下来。
“琪琪……等下你们几个去园区吧，我不去了。大家来上海旅游的，别因为我，扰了你们的心情。”
“啊……你不去了吗？那我一会和他们讲一声，让他们自己去。迪士尼我去过很多次的，里面项目早都玩过了，我也不去了，我在民宿陪你……”
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她的胳膊忽然被握住……
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拥在了怀里。
“对不起，琪琪……我能抱抱你吗……”
少年的声音落在耳边。
颊边传来属于那人的温度……
一时间，不知道突然涌上脸颊的热气，是他的……还是自己的。
一瞬的诧异过后，女孩缓缓抬了手臂，然后轻轻地，抚在他的发。
少年箍在腰间的手明显一顿，后缓缓地收紧，再收紧。
直到……
手机里传来一条语音消息。
点开后，妈妈激动的声音从扬声器里传出来：
“母子平安！辰辰！”
“一共五只，都活着，布布打了麻药还在睡，但是手术很成功。等你从上海回来，给布布伺候月子。”
然后，就是好几张猫咪宝宝的图，还有呼呼大睡的布布。
少年紧绷的身体，在一瞬间卸了力气。
后手指把图片放大了，看了一张又一张……唇角终于带上了不自觉的笑。
“太好了……”
他如释重负地说着，抬头看向从进门起就一直陪着自己的姑娘。
女孩就也跟着重重点头，一字字地重复，说：“太好了……”
望着望着，小姑娘的眼眶却越来越红。
眼窝里积攒的水越来越多，最后嘴巴一撇，眼泪刷刷地往下流。
【怎么突然，就哭了……】
少年手足无措，连忙拉着人的胳膊，用手指仔仔细细地替人擦。
“刚刚是不是吓到你了……？”
女孩咬着嘴唇摇头，又点头：“我……我好怕布布出事，我不知道要怎么安慰你……布布那么重要。”
尹瀚辰连忙抽了身后的纸巾，小心翼翼地擦在她的眼角。
后声音温柔地哄：“没事了，布布没事了，不哭了，不哭了。”
女孩却哭得更凶了，唧唧呜呜的，把所有事都哭着吐出来：“我……我月考成绩刚刚，还出来了……我考好差，分数特别低，可是……可是我是年级第一……可是我觉得自己好差……我不敢说……”
小姑娘抽抽噎噎地絮叨，尹瀚辰听到最后，直接愣住。
什么是……考的好差，可是年级第一……？
他有一点想笑，可面前的小姑娘却哭得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真的好差，扣了好多分……”
“我不敢心情不好，怕大家讲我不知足……我每次考的不好，都不敢难过……可是我真的真的好难过。”
“我，我好难过，可是还要安慰你……我压力好大……”
眼看女孩眼泪哗啦啦越流越多，他干脆把纸巾盒拿过来，放到腿上。
一边给人擦着，一边哄。
“都是我不好，不哭了。”
“没关系，就一次没有考好，没关系的，下次再考回来就是了。”
“你那么努力，但是没有达到预期，当然会难过。别管别人怎么说，别人又不如你努力，也不如你自律，考的不好都是应该的。我们这么努力，考的不好哭一下怎么了。”
总之，都是别人不好，夏琪琪一点问题都没有！
女孩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
然后抬手，戳戳他的胳膊：“尹瀚辰，你的道理都好歪……但是，我喜欢。”
“那就不是歪理。”
他说着，又抽出一张纸巾，擦在她的鼻头。
“我知道你是什么意思，大家都觉得你成绩已经很好了，但你自己觉得还不够，对不对？然后大家就说你凡尔赛，是吧？”
其实网上这种段子很多。
比如：
学习好的同学，说：这次考的好差，才98分。
我看看自己40分的试卷，心情复杂。
又或者：
朋友说她没考好，我安慰了好久，结果发现人家考了95……
看着自己58分的试卷，呵呵，小丑竟是我自己。
“夏琪琪，每个人都觉得自己付出很多，想要获得同等的回报。你觉得自己不好，做的、得到的都还不够，所以觉得难过，这都是正常的。你只是没和别人比，对吗？但站在高处的人，都是和自己比的。”
而且……
“关于知足这件事……其实没有人是知足的。就好像，我知道自己在画画方面在同龄人之中已经很厉害了，但是我也没有知足过。我想要的东西更多……我看着别人能那么容易地读书、识字，还是会想，如果我学习也可以那么简单就好了……但是我不能。”
说到这里，男生唇角弯起浅浅的笑。
“知足当然是一件好事，它能让我们过的更开心。但只有不知足，才能让人站上更高的地方。”
他说：“夏琪琪，我自己是前一种，但我相信，你是后一种。”
得不到的，要学会知足，才能快乐。
能得到的，就不要知足，只管用力地往前行。
殊途，但同归。
说到这里，尹瀚辰抬手刮刮她的颊侧：“所以，我在学着接纳自己，你也要学着接纳自己，嗯？”
女孩吸吸鼻子，说：“好……我会更努力的。”
好乖。
尹瀚辰忍不住，又拂拂她的发顶：“以后难过不敢和人说，就都和我说。”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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