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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七夕小事(下)


接触到姑娘真诚的目光,昱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了,他略微不自然地将手抽了回来,侧头看向别处,心脏这才平静些许。他闭了闭眼,好想按住胸口,感受一下它的震颤。

        是因为“爱”吗?

        可怀绮在这,他就只能转移话题,“有活动快开始了,我们去看看……?”

        “活动?”怀绮歪头。

        什么活动?

        他怎么知道的?

        “嗯,”昱霄迈开脚步,“早些时候我看到墙上贴的告示,大概就是这个时间。”

        怀绮忙跟上他,习惯性地拉住他的手。

        哪个墙呀?

        她都没注意到。

        她温凉的掌心贴上他的炙热滚烫,他步伐一缓,抿住唇,喉结动了动,怀绮没发现。

        终究是躲不掉啊……

        昱霄咬牙,强装镇定地继续往前走,然而他没想到,姑娘天真烂漫,不止于此,又一点一点地与他十指相扣,然后用另一只手抱住他的胳膊,整个人粘着他走。

        她笑意盎然,他脚步不自觉地变僵硬。

        好、好软。

        她抱着他,宛如一只小猫卧在他手臂上,有些重量,带着她的体温,又软又香。

        他可以对世间任何刁难施以残暴手段,却偏偏对她这样羸弱的柔软无计可施。

        只能束手就擒。

        怀绮抬头看看昱霄面无表情的侧脸,更加肆无忌惮地腻着他。他不为所动。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大半个身子,都酥麻到失去知觉。

        昱霄是在怀绮买红绳时看到的告示,他扫了一眼,便记住了活动地点。

        眼下他带着怀绮找了过来。

        这里叫“夜不寐”,是家私人庄园,活动也是庄主自发举办的。

        昱霄停在门口。

        本来和怀绮在一起,他就要压抑元灵感应带来的欲望,已经很累了。一路上姑娘又亲昵着他,让他手心冒汗,肌肉酸痛,元灵异动也持续加剧。那头囚禁千年的猛兽早就不屑于这样虚浮表面的碰触,它想要的永远是更多,多到他无法容忍自己。他只能更努力地克制它,不给它留半点机会。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来的,只觉心力交瘁、疲惫不堪。

        可若一直这样累下去,似乎也很好。

        庄外围观者甚多,门上贴着告示,最上面四个大字尤为瞩目——乞巧大赛。

        比赛?

        怀绮蹙眉,心生抵触。

        她并非讨厌比赛,她只不过是有过一段不太好的经历,到现在都记得清晰。

        说来也可笑。

        那是她第一次参加比赛,那时她只不过是个刚开始学法术课的小女孩。

        法术教仪为了培养他们的团队精神,让他们以小组为单位进行法术对抗赛,排名前三的小组将会得到奖励——金结印——一种证明实力的印记。在那个年纪,金结印是荣誉的象征,每个小朋友都很憧憬。

        而个人成绩将影响小组成绩,她天资低劣修不得法术,没有小朋友愿意和她一个组。小姑娘就站在角落里,安安静静,看着其他小朋友们组队,仿佛与世无争。

        可她难受极了。

        她也想和大家一起比赛呀。

        七个人一组,总共五十个小朋友。

        她是唯一多余的。

        似乎连教仪都忽视了她的存在,才会将每组人数规定为七个。

        直到最后教仪看到孤零零站着的小姑娘,才将每组人数调整为了十个,她就被随意安排进实力最强的一组。她记得那九个小朋友的小嘴儿撅得老高,脸色难看极了。

        她站在队伍里,不敢抬头。

        队友们的目光像针一般扎得她浑身难受。

        教仪如组员们做好分工,互相配合,可九个小朋友讨论得热火朝天,谁也不管她,她小心翼翼地去问,得到的回应却是——随你便。结果正式比赛时她被打得落花流水,也将他们整个小组的名次拖成了倒数第一。

        原本有机会拿金结印的小朋友们没拿到,对她怨气更大,以至于比赛结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她都被欺负、被孤立。

        从那之后,她再也不敢参加比赛。

        也不敢参加任何集体活动。

        因为她“特殊”,一切本来再寻常不过的事物,在她这里,就成了奢望。

        所以干脆不要了。

        记忆虽长,但回想起来不过是转瞬之间。怀绮盯着“大赛”两个字,仿佛又经历了过去一遍,整颗心都在苦海里沉浮,阵阵酸楚、阵阵恐惧,她甚至忘了自己还抱着昱霄,本能地收紧双臂,昱霄顿时感觉到手臂上来自于她的力度增大了,这是牵动心弦的细微变化。

        他垂眸,“怎么了?”

        怀绮没有回答。

        她磨了磨后槽牙,觉得自己总要试着面对过去,她不可能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之中不出来,这不像她。况且乞巧大赛而已,应该是些趣味游戏,不会舞刀弄枪,有何好怕的?与其害怕,不如抓住这个机会,从阴影里走出来。

        怀绮很快做出了决定,仰脸对昱霄笑笑,“没事,我们进去吧。”

        昱霄眸光微凝。

        怎么会没事?

        他分明看到了她笑里的牵强。

        “不喜欢这里?”他问,“不要勉强,不喜欢我们就走。”说着便转身要走。

        怀绮心下一紧,忙发力拉他,“不是。”

        昱霄停住,黑瞳凝视她。

        没有任何谎言能躲得过这双眼,包括她。他从她脸上看出了紧张与无措,那是撒谎前后的表现,他可以断定,她并不喜欢这里,她要进去,定是另有隐情,只是不想告诉他罢了。明白这一点后,昱霄心口堵得慌——

        为何不告诉他?

        他可以帮她解决啊。他没有灵力,对付不了神魔,对付凡人,却是绰绰有余。她不喜欢这里,只要她一声令下,或是一个点头,他可以让这个地方从今晚彻底消失。

        可她若不告诉他,他就不知道怎么办好。

        “我挺喜欢热闹的,我们进去吧。”

        姑娘说着,眼神已经尽力真诚了,昱霄心脏沉甸甸的,他敛眸,慢慢回到她身边,“那好。倘若觉得不舒服,我随时带你走。”

        “嗯。”

        他带着怀绮向庄内走去。

        人很多,摩肩接踵。

        昱霄虽然敏感于与怀绮肢体接触,但关键时刻毫不含糊。他将怀绮轻轻揽到身前,双手护在她身体两侧,为她开出一方不会被挤到的小空间。人群拥挤,他贴着她的后背,跟着她慢慢走,这姿势,像极了他从后抱着她。

        夏天的夜,还是有点凉的。而青年体温极高,怀绮感觉到一股热浪环在周身,好温暖。随着他们的移动,人群纷纷向两边让开。她安心地低下头,嘴角微微翘起。

        真好。

        活动在夜不寐的主院进行,场地开阔。他们跟着人流来到院中,人群在这里分散开来,不再拥挤了。昱霄几乎立刻便松开了怀绮,走向她旁边,怀绮抬头看他,却感到掌心一热。

        她猛地低头,昱霄竟主动牵了她的手。

        反正躲不过,不如主动点。

        昱霄将她的小手包起来,怀绮只能看到他青筋隆结的手背。那些青色纹路是力量的象征,似连绵起伏的山脉、蜿蜒不绝的川流,而她就像栖息于山川之间的精灵,受它的庇护,无拘无束。若有外人入侵,则山震动、水翻涌,哪怕摧毁自己,也护她一世周全。她如此幸运,得的是青年空白一生中,初次心动。

        怀绮有些出神,青年更是心如鼓擂。

        第一次做这种事,他又兴奋又羞耻,全身都在发烫,心脏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可他怕吓到姑娘,压抑着自己快溢出来的情绪,淡淡解释,“人多,别走丢了。”

        怀绮霎时失笑,她又不是三岁小孩!

        蹩脚的借口,背后却是他笨拙懵懂的爱。怀绮笑归笑,心里依然欣慰。

        他终于,勇敢一次了。

        他们往前走了走,最后停在人群中央。

        戏台上站着一位黑袍老者,正抑扬顿挫地诵着开场白:“牛郎织女鹊桥会,万人空巷斗穿针。丹心赤忱蹭淑女,日月可鉴照忠贞。今晚的乞巧大赛共分为两个部分,其一,是女子的结彩线、穿七孔针;其二,是男子的削巧果、赠心上人。不论输赢,只要参加,都会获得奖品一份!欢迎大家来给我们捧场!”

        话落,掌声雷动,人声鼎沸。

        怀绮也跟着鼓掌。

        她有些庆幸,女红为仙界仙子的必修课,她修不得法术,女红还是不错的。听闻“结彩线、穿七孔针”,她很有把握,想去试试。但转念一想,予温的人还在附近搜寻着他们,这样上台,岂不是暴露行踪?

        她抿唇,还是算了。

        便在同时,昱霄问道:“想试试吗?”

        “啊?”

        周围吵闹声嘈杂,他怕怀绮听不清,专门弯下腰说的,怀绮视线平视便是他的脸。她惊讶地眨眨眼,有种心事被看穿的羞意。

        他怎么知道的?

        昱霄弯弯唇,“不用考虑别的,只需告诉我,你想或者不想。”其他的,无需她操心。

        “嗯……”怀绮垂头,指尖搓捻裙摆,小声吐出三个字,“有点想……”

        昱霄眸中生出些笑意,“我们一起。”

        一起……

        熟悉的恐惧感蔓延开来。

        昱霄正要直起身,怀绮一把拽住他,让他动作一顿,“那、那要是输了怎么办……”她倒不怕被人笑话,可他会不会怪她啊?

        昱霄皱了下眉。

        还没开始,就怕输吗?

        姑娘轻蹙娥眉,杏眼水灵通透。这一刻,他脑中倏尔闪过她在庄外时牵强的笑和紧张无措的眼神,结合她的过去,他突然就明白过来她为何会有那样的反应了。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这道理,他不是不懂。

        昱霄的心脏顿时收紧,钝钝的痛,让他连呼吸都变得沉重。他两只手,一只手拉着她,另一只手抬起来,轻轻放在她头顶,摸了摸。

        “你可以输,再也不会有人欺负你。”

        他清澈瞳孔中,满满的,是她的模样。怀绮在他眼中,看到神色微变的自己。

        仙界一直有争强好胜的风气,这么多年,她受到的熏陶都是不能输,输了便会被嘲笑、被瞧不起,所以为了避免失败,她避免一切挑战,也杜绝了一切成功的可能。可今日,此时此景,这个人告诉她,她可以输。

        她不用再担心失败,她可以输。

        所有的恐惧与焦虑尽被这句话打碎,她情绪翻涌,不知自己该哭还是该笑。

        鼻尖酸酸的。

        在眼泪出现的瞬间,她抱住了他。

        世界一瞬定格,所有声音消失不见。昱霄双目微瞠,被姑娘挣脱的两只手悬在空气中,全身僵化。他腰还弯着,怀绮只能抱他的脖子,眼前就是他的耳朵。几颗泪珠无声地从她眼角滑落,掉在她手背上。她看见他耳尖渐渐红起来,终究是笑了,“我们一定会赢的。”

        她迅速抹去泪痕,放开他。

        世界重新动起来,不知那老者说了什么,台下掌声雷动。在这一片喧哗中,姑娘笑颜明媚,发丝闪耀,是唯一安静的存在。昱霄的目光一触及她,便着了迷。他听到自己比掌声更响亮更急促的心跳,心脏的伤还没好,随之而来的还有隐隐刺痛感,他像被扎了一下,陡然回过神,僵硬地侧开视线。他实在做不到在被她抱过之后还风平浪静地面对她。

        他艰难直起身,平视前方,喉咙干涩得说不出一个字,更别提回应她了。

        偏偏姑娘浑然不觉,又问道:“但予温还在抓我们,我们这样会不会太张扬?”

        昱霄握拳,喉结滚了滚。

        他很想说有他在,她放心玩就好,但心脏跳得飞快,快到他难受,这种话只会让他更加难受。他沙哑着嗓子,勉强道:“无碍。”

        真的无碍吗?

        怀绮歪头,困惑地望着他。

        青年目视前方站着,身姿挺拔,侧脸在夜色烘托下明暗分明,十分坚毅。

        怀绮莫名就信了他。

        “感谢大家的热情!”老者说了很多,此时也宣布结束。他让出戏台,供匠人们准备道具,“第一部分马上开始,那么,就请参赛的各位到戏台两边站好,男左女右!”

        人群立即流动起来。

        “走。”

        昱霄重又将怀绮揽到身前,护着她向右走去。怀绮诧异,“欸,不是男左女右吗?”

        “不管它。”

        怀绮笑了,“这样不太好吧。”她转过身推了推他,“去那边去那边,遵守规则。”

        昱霄顺着她的力道后退一步,黑瞳无光。

        规则?

        他的概念里,早就没有了“规则”二字。在他看来,规则是约束弱者的,越是遵守,越是严苛,他自然不当回事。但面对怀绮,他说不出拒绝的话。他弯弯唇,笑容温顺无害,却还是护着她向右走,“好,我把你送过去,等你上场了,我就去那边。”

        怀绮鼓起腮帮。

        这模棱两可的回答,她听了感觉怪怪的,却又找不到问题所在,只好道:“也行吧。”

        两人向队伍走去。

        队伍中皆是扎堆说笑的女子,像五百只鸭子,闹哄哄的。其中几个看到昱霄,霎时直了双眼,半张着嘴,话也顾不上接了,与之说笑的同伴们也纷纷看过来,面露意外之色。一时间,连锁效应使众女子全看向他。昱霄就像万花丛中的一点绿,格外引人注目。

        看什么看,没见过男的?

        怀绮心里犯嘀咕。

        好在昱霄身为焦点却不自知,一路垂眸,护着她在队伍后面站定。

        青年身材细长,气质萧索,玄色长衣配上一张硬朗而不带表情的脸,寒意逼人。随着他的靠近,无人再敢肆意说笑,周遭气氛顿时冷了几分,他站在女子队伍中,独树一帜。

        数道目光投来,带着好奇与欣赏。

        怀绮与他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自然不觉有什么好看的,然而她们可从未见过这种男子——冷漠桀骜,宛如邪魔。

        迎上她们的目光,怀绮故意昂首挺胸,板了板脸色,露出一丝不屑与骄傲。

        好看吧,她的!

        然而她心中又有些微妙的享受。

        以前她是一个人,她最怕的,就是各种活动,别人都成双结对,而她孤零零地站着,所有人都以异样的眼神看她,仿佛她是个怪物。她也曾尝试着融入她们,但女孩子的小团体,有着她们共同的话题,就像一座座城堡,坚固牢靠,即使小,外人也无法入侵。

        没有人接纳她。

        似乎她的所有优点与长处,在“学不会法术”面前,就一无是处。

        而现在不一样了,她有伴儿了。

        她不用再逃避,也不用畏惧。她可以像大家一样成双结对,大大方方站着。

        她是个正常人。

        想到这,她唇边禁不住漾起笑意。

        “咳咳!”老者这时上台,一声咳嗽转移了众人的注意力,“我宣布,比赛正式开始!下面由我来介绍比赛规则。”

        他手上拿着一张纸。大概因为眼睛花了,他将纸伸到老远,眯起眼,才嘣豆子似的念起来,“第一部分——结彩线、穿七孔针。每人一卷彩线,七个插针包,每个插针包上插有七根针,参赛者要结成七条彩线,分别穿过七个插针包上的七个针孔,最快穿完者胜。”他念完闹口令般的比赛规则,看向台下,突然皱起眉,“欸欸欸,男的站左边!你不是男的?”

        昱霄原本低眸看着地面,闻声抬起头,目光落在老者身上,黑瞳骤冷。

        这是……羞辱他?

        因为老者在宣读比赛规则,全场本就很安静,此言一出,空气更是一片死寂,所有人都顺着老者的目光望了过来。

        怀绮心感不妙。

        她看看昱霄,又看看老者,一时竟不知说什么好。若现在赶昱霄走,岂不是有损他的颜面?虽然她也觉得他这样不对,但产生矛盾,她总不能和外人一起伤害他。

        与此同时,昱霄目光紧锁着老者,缓慢地握住拳头,袅袅杀气在周身聚集。

        再说一句、

        再说一句试试?

        他是不是男的无所谓,但他可以让这老头不再是男的。

        感觉到昱霄鼓胀的小臂肌肉,怀绮生怕他惹出事端,暗示地挠了挠他的手心,对老者解释,“不好意思啊,他是来陪我的,等我上场了他就过去,能否通融一下?”她面露愧色。

        “不行!”老者当即否决。

        前面几个姑娘嘟囔,“这要是可以,那我也让我对象过来。”“就是就是,咱都让对象过来,也别分开站队了。”……

        怀绮听到,自知理亏,不再说话,为难地看向昱霄。他仍盯着老者,但脸色已经缓和了很多。他身体极为敏感,方才她指甲刮过他掌心的瞬间,他体内一股电流窜过,全身发麻。

        他根本无法在她的亲昵下做任何事。

        见有效果,怀绮表面不动声色,暗地里却屈起食指,挠了又挠,试图让昱霄完全平静下来。昱霄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持续不断的酥麻感让他兴奋极了。他满心戾气皆被驱散,肌肉缓慢舒张,一股微妙的感觉在体内涌动。

        他按耐不住地握紧怀绮的手,阻止她继续挠下去。可他的身体已经不受他控制,产生了些许不该产生的反应。他不自觉地弓背,想起方才老者问他的问题——你不是男的?

        他是、他不仅是,还非常地龌龊、下流。

        这刻他竟想带着她离开这里,将她推到夜色朦胧处,亲她摸她,再将她压倒在地上……

        昱霄陡然合目,隐忍地呼吸。

        这下子,怀绮更紧张了,他怎么了?

        “欸欸!说你呢!去那边站着去!”老者等得不耐烦了,指着他,眉头拧得老高,“快点,比赛马上开始了!别耽误时间!”

        昱霄憋着那股劲,勉强抬头看向老者,语气虽然平淡,却带着慑人的气魄,“我就站这了,你能把我怎样?”

        “你!”老者语塞。

        众人再不敢多嘴,只道是来了大人物。

        双方僵持了数秒,老者别无他法,他确实无法用这具衰老的身躯强迫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站到那边去。加之时间紧迫,此事终是以老者的妥协落下帷幕。他“哼”了一声,愤然拂袖,走到台下组织参赛人员上场。

        怀绮当即转过来打量昱霄,“感觉你怪怪的,是哪里不舒服吗?”之前还好好的啊。

        昱霄看向她,黑瞳温柔。

        怀绮恍了下神。

        皎皎月色下,她竟觉得这温柔和以往不一样,它带着些朦胧的深情,或者说,是情-欲。

        错觉吗?

        她并未当回事,只是担心,“你还有伤在身,不舒服就说啊,别硬撑。”

        是有些不舒服,昱霄闷闷地想。

        可这种不舒服,无法开口。

        “别担心。”他弯唇,笑里都染上些迷离,“我没事,真的不舒服,会告诉你的。”

        “那就好。”怀绮稍稍放心。

        参赛的人很多,老者按排队顺序组织人员上场,每次五人,每人一柱香的时间,凭香的燃烧程度计时,看谁穿完七个插针包用的时间最短。怀绮站得靠后,一时半会儿轮不到她,她便和昱霄安静等着。

        两人手拉手,昱霄身体肿胀难消。

        戏台两边是参赛人员的队伍,中间是观众席,站满了人,男女老少皆有。

        其实,他也怕暴露行踪。

        他怕有锦绣山庄的人乔装成普通百姓混在观众中,发现他们,去通风报信。他虽可以保护好怀绮,可他更希望她能顺利完成比赛。

        他不愿有人干扰她。

        倘若锦绣山庄的人真的动身抓捕他们,势必造成混乱,他该如何还她一场真正的比赛?

        不行。

        绝不能给敌人机会。

        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全场动静,比赛缓慢进行着,时不时有观众进入或离开。

        人流量很大,越是这样,越难以甄别。

        队伍也在缓慢向前挪移,他想着这些,注移力转移,身体不知不觉平静下来……

        比赛进行得比预计的快。

        轮到怀绮时,她松开昱霄的手,一面往台上走,一面回眸笑道:“我去啦!”

        昱霄目送姑娘,心脏软成了棉花。

        他表面看起来豪无异常,可实际上,他的元灵一直处于剧烈异动状态,让他渴望着她。之前他们距离近,他还能够勉强克制,眼下她离开他身边,他几乎就要忍不住,爆发出来。

        这时老者道:“你现在可以过去了吧?”他记得怀绮说过,她上场了他就走。

        闻言,昱霄隐忍地闭闭眼。

        他站在台下,已然濒临失控,倘若站到男子队伍里,便离怀绮更远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可他生生转身,不顾元灵疯狂颤动,果断向后走去,背影毫无留恋。

        他缓慢绕过观众席的人群,站到男子队伍最后面。与此同时,怀绮已在长桌后站定。

        不知是不是忍过劲了,他竟感觉还好。

        似乎再远一点,时间再长一点,也可以。

        远处,怀绮抬起头,看向台下。戏台上的视野很敞亮,将台下每张面孔都尽收眼底。昱霄明明换了位置,她却还是能一眼看到他。

        两人的目光穿过人群,在空中交汇。

        昱霄瞳眸微漾。

        好美,她站在全场最亮的地方。

        可他马上意识到,自己站的位置,光线昏暗,阴冷窄仄。他心中莫名生出几分自卑──他配不上这样光明的人。他自然不知,在怀绮眼中,整个世界都黯然失色,他在的地方,才是最亮的。她心生感慨,难怪那些女子都爱看他,他果真是人群中最夺目的那一个。

        香燃起,比赛开始。

        怀绮猛然回过神,弯下腰捻线穿针。

        台下,青年柔和的目光在她移开视线的那一刻,骤然冷下去。她站在亮堂堂的戏台上,他站在黑暗中,知道自己还有事要做。

        队伍的最后面,没有人注意到他。

        他目光冷却粘稠,腻在怀绮身上,缓缓向后退了几步,退到更浓厚的黑暗之中。

        然后身影一闪,他跃出了围墙。

        比赛十分顺利。

        怀绮学女红千年,加之眼尖心细,自然完胜于这些凡人,穿完最后一个针孔,她吹灭香,香只不过烧了一指有余。这成绩,拿第一毫无悬念。但按规则,她要在台上等到其他人结束才能下去。她又望向昱霄的位置,真想现在就扑进他怀里,告诉他她赢了。

        以前她找不到人分享喜悦,但现在不一样了,她知道台下有个人在等她。

        无论喜怒哀乐,都有人一同体悟。

        然而,她没在那个位置看到他。

        欸?人呢?她蹙眉,下意识扫视全场,这人去哪了?刚刚还在这呢啊。

        怪了。

        她没找到,心跳莫名加快。她相信只要他在台下,她就一定能看到他,可她看不到,只能说明,他走了,他离开了,他不在这里。

        她的脸渐渐变苍白。

        待到其他人完成比赛,老者宣布可以下台后,怀绮匆忙冲下台阶,拨开人群四处寻找昱霄。说好的一起比赛,他怎么可能走呢?

        突然,一个身影落入视线。怀绮面色一紧,当即冲上前去,“你怎么在这呀!”

        黑暗中,昱霄靠墙坐着。他一条腿折着,一条腿屈起来踩着地面,胳膊搭在膝盖上,姿态放松。这里乌压压都是人,以怀绮戏台上的视角,就算他再长高一尺,坐下来一样难以发现。他原本垂着眸,眼里无光,听到怀绮的声音后,他缓缓抬眸,目色略有明朗,

        “站累了,坐会儿。”

        “我还以为你走了呢,吓死我了!”怀绮一下子扎进他怀里,“我赢了!知不知道!”

        昱霄僵住,垂眸。

        赢了啊……

        嗯,他就知道,她会赢的。

        只可惜,他没看到。

        他柔和了目光,眼里却有些苍凉。月色撩人,照耀着玩乐的人群,而他们处于静谧的黑暗中,仿佛在另一个世界。他胸口发闷,深吸一口气,长长呵出。姑娘身体软软,带着甜甜的花香,她脸埋的地方,正是他的胸膛。

        她一定,听见他剧烈的心跳了吧?

        他慢慢抬起手,想回抱住她,可他掐着一炷香的时间往回赶,手上血迹还未来得及洗,只匆忙往衣服上抹了抹。

        好在玄色长衣,看不出来。

        他抹得很干净,但心里膈应,依然无法用这双手去触碰她。

        自然也无法对她说实话。

        他终究放下手,侧开头,合目。

        青年体温滚烫,肌肉硬邦邦,抱着没有想象的舒服,但怀绮却不愿松开。她双手环着青年的腰,静静感受他起伏的胸膛,她听到,在这之下,是他的心脏,跳动声一点点加剧。

        她甚至能感觉到它的震颤。

        反应这样大,为什么,却不抱她呢?

        怀绮心里疑惑,抬头看他。昱霄闭着眼,面容沉寂,仿似睡着了。她微微撅嘴,用一只手抓住他的胳膊,往自己腰间放。

        抱她嘛。

        昱霄眉心耸了耸,睁开眼,一下子就对上姑娘的明眸。她眼里,竟有些哀求。

        他的手一下子握紧。

        这时,戏台上传来老者的声音,“下面进行第二部分──削巧果,赠心上人!”他顿了顿,又照着纸念道,“巧果便是苹果。传说,在七夕节这一天,给心爱之人削苹果,苹果皮不断,便能永远在一起!所以,我们这一部分比赛提高点难度,一炷香的时间,看谁削的苹果皮不断,数量最多!”

        台下炸开了锅。

        昱霄黑瞳映着她的模样,依旧没有抱她。怀绮蔫蔫儿地从他身上起来,“听见没,苹果皮不能断,还要数量最多。你行不行?”

        他看着她,脑中回荡起老者的声音──

        传说,在七夕节这一天,给心爱之人削苹果,苹果皮不断,便能永远在一起。

        他突然就很想问:“你,希望不断吗?”

        “那是自然。”

        姑娘眼神笃定,想都没想便回答了,让昱霄平静的瞳孔忍不住颤抖。他心里极端地想,只要她希望,他可以为她削无数个不断皮的苹果,只要她愿意,他这一世、下一世、下下一世、永生永世,都会陪在她身边。他甚至突然有些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出现,在她最需要陪伴的过去,成为她的唯一。

        真遗憾。

        他垂眸,长睫掩住情绪,“好。”

        第二部分改了规则后,不少人没信心,持观望态度,昱霄便候补进了第一组。

        毕竟是削苹果,老者组织他们先去洗手。昱霄认真地洗了好几遍,跟着队伍上台。匠人们在他们每人面前放了一小箱苹果和一把刀,最后摆上一柱香。

        香点燃,比赛开始。

        昱霄右手握着小刀固定不动,左手捏着苹果两端,抵在刀刃下,慢慢转动。怀绮在台下看着,第一次知道,苹果还能这么削。

        很快,苹果皮盘落而下。

        昱霄削好了第一个。

        怀绮下意识向其他人手上看了一眼,他们正在用传统的削法一点点谨慎地推着刀刃。

        照这速度,稳赢呀!

        昱霄拿起第二个苹果抵住刀刃,修长的手指开始转动它,他面无表情,动作很慢,却并不显得认真,反而有几分慵懒和漫不经心。

        简直像在打发时间。

        赛程至半,昱霄桌上果皮冒尖,褪了皮的苹果摆了好几层。同组对手纷纷探头学习他的手法,但也只是学到了皮毛,自己模仿,该断还是断。直到最后,昱霄整箱苹果都削完了。

        比赛结果显而易见。

        台下一阵骚动,纷纷夸赞昱霄。

        在全场的注视下,昱霄握着小刀,走到别人箱子前,拿了个苹果,就要下台。

        “诶诶!还没结束,你不能下去!”

        老者大喊着制止他,但他充耳不闻,跳下戏台,径直朝怀绮走去。

        怀绮站在观众席最后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移动,给他让路。

        他大步停在怀绮面前,宛如凯旋而归的英雄,穿过人群,来到爱人身边。

        怀绮略有紧张。

        青年抿着唇,表情隐忍。怀绮以为他会说些什么,可他一言不发,直接低头削起苹果。

        唰、唰——

        苹果发出缓慢而清脆的削皮声,一切尽在不言中,有人起哄地“喔”起来。

        全场都兴奋不已,怀绮红着脸低下头。

        连一直刻板严肃的老者,此时竟也露出笑容。随后,他无奈地摇摇头,维护场上秩序。

        比赛继续,全场恢复平静。

        只剩下几个小孩还在墙边打闹。

        昱霄削着苹果,动作缓慢,但神色凝重,全然没有了台上时的散漫。怀绮知道,他是很认真地在对待这个苹果,或者说,是很认真地对待那个承诺。他的眉峰、鼻梁、唇瓣、下颌,都因这份认真愈发硬朗。

        苹果皮一点点下垂。

        她看着他,也一点点出神……

        眼看着就要削完了,就在他们皆以为会万无一失的时候,一个小孩,猛地转过身要跑,正好撞在昱霄身上。

        他刀刃一错,直接割断了苹果皮。

        怀绮并不知发生了什么,只看到昱霄动作一顿,她这才注意到,那果皮坠向地面。

        此时正好一阵风吹过,它滚了几下,然后被别人踩扁,瘫软在地。

        她双目微瞠,惊愕地看向昱霄。

        而他侧对着她,弯着腰,一只手已经抓住了那小孩的胳膊。小孩一脸茫然,呆呆地与他对视,几秒后,忽然神色大变,“哇”地一下放声大哭,引得周围人纷纷看了过来。

        怀绮下意识向戏台方向望了一眼,好在他们的位置靠后,并未影响到比赛和前面的人,她当即上前扯住昱霄另一只手臂:

        “昱霄!”

        她急呼了一声,离得近了,才发现昱霄抓着小孩的那只手骨节泛白,竟是正在发力。

        他在扯这个小孩的胳膊!

        怀绮大吃一惊,以他的力气,非要把小孩的胳膊活生生卸下来不可!

        “昱霄!放手!”怀绮忙去掰他发力的那只手,去撬他的手指,“昱霄!”

        可是没用。

        他呼吸极喘,杀气腾腾地瞪着小孩,即使是怀绮动手制止,也全无效果,他仍抓着小孩不放,似是非要将小孩大卸八块不可。

        实际上,他已经很克制了。若不是怀绮在场,他抓住的,将会是小孩的脑袋。

        “昱霄!”怀绮更加用力地掰他,“什么传说,都是骗人的!不至于!你快放手!”

        昱霄神色微变。

        骗人的?

        他猛地转头看向她,瞳孔缩得紧紧的──所以你的回答,也是骗我的?

        一瞬间,他心里有些东西接连崩塌。

        “呵……”一声冷呵,自嘲而轻蔑,还未听清就被人群的议论声冲散。昱霄陡然松了小孩,直起身来。怀绮生怕他再迁怒于众人,忙挽住他的胳膊,他不再有反应,冷冷扫视着人群,一只手握着刀,一只手微微发力……

        “咔”地一声,苹果被他捏爆。

        果肉碎了一地,他什么都没说,就将人群吓得一哄而散,那小孩也被人迅速抱走了。

        他闭上眼,深呼吸。

        “再去拿一个吧。”怀绮并不知青年的心思,只以为他是在为方才的意外而生气,劝他道,“下一个一定不会断了,嗯?”

        昱霄随意甩了甩那只沾有果肉的手,黑瞳睁开,平静地看着她,“我先洗手。”

        语毕,他向水源走去。

        望着他的背影,怀绮叹了口气。她一直不相信许愿,只相信努力,对她来说,“苹果皮不断就能永远在一起”的传说,也只是许愿的另一种形式罢了,她无所谓的。

        可是,它断了。

        她居然真的有些怕,他们无法在一起……

        月色祥和,周围的喧闹、欢声笑语,全都与她无关,与他们无关。这一刻,他们只有看不到的未来,和难以揣测的命运。

        苹果皮断不断,已经不重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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