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各怀心事
() 秦陌呆呆地坐在天天的床前，宽厚的手掌一遍遍抚摸着孩子细细软软的头发，不时还轻轻触摸那肉嘟嘟的小脸蛋，那虔诚的模样好像在确定什么似的。
内疚和自责就像一条毒蛇紧紧地盘在他的心上。
小家伙才三百岁，化作人形也不过是个两三岁的小娃娃，这对于拥有漫长生命的龙族而言，不过是一只处在幼年期的小龙。
自己怎么就能常常把他撇下呢？以至于现在他被人欺负，昏迷不醒地躺在自己的面前，就像一个破败的洋娃娃，了无生气。
可恨自己身为他的爹爹却不能为他报仇，归根结底，这是两个孩子打架，天天受了伤，敖志海现在也躺在了床上。那敖志海再可恨，也是他姐姐的孩子，是南海的大太子。秦陌对敖志海再不满，也只能把满腔的怒气生生地憋在心里，隐忍不发。
不过，这样一来，以后敖志海估计都会被清心城列为拒绝往来户了。反正秦陌是不可能再让自己儿子和一个出手不知轻重的孩子在一起玩了。
摸了摸孩子苍白的小脸，秦陌此时的心就像那旭日下的寒冰，渐渐地化为了一汪春水。
虽然爱人背叛了他，可是这个孩子却是上天给他最珍贵的礼物。
他疼他、爱他，尽他所能的给他所有他可以给予的一切，然而作为一个父亲，他知道自己做得还是不够好，不够多，他始终是亏欠了他的，他欠他一个完整的家。
其实他们龙族本就是感情淡薄的种族，对于血缘羁绊并不十分看重。对他们来说，除了自己的伴侣，其他人都只是普通的族人，哪怕是亲生的孩子也一样。龙族又是智慧的种族，当他们还在蛋壳里的时候，就已经具备了独立思维的能力。因此，龙族里常常不乏将孩子生出来就置之不理的父母。
在秦陌的印象中，他和父母的感情也和众多的龙族一样，始终是淡淡的，谈不上亲密，更遑论与他和天天之间的感情相比。也许是因为内疚，秦陌并没有像他父母那样把孩子丢在一边，自顾自己逍遥，天天是他亲手带来的。而天天或许是因为遗传了他母亲人类的血统，他从破壳而出就对自己表现出了超乎寻常的依赖。
那时候，天天还不能化形，只是一只软趴趴的小龙，因为身体虚弱，只能整天待在洗髓池里。
洗髓池的水对于水族来说大有裨益，在那里修炼可以说是事半功倍，可是自己每一次去看他的时候，他都显得分外高兴，平时不大动的小龙会特意绕着池子游两圈，好像要通过行动告诉他：自己很好，你不要担心。
看小龙活蹦乱跳的，秦陌自然倍感安慰，可惜，小龙游完了之后总是会显得十分疲惫。他也不说话，只是呆呆地趴在池壁，露出一个小脑袋，口中细细地喘着气。
这时候秦陌就会把手伸进池子里，小龙会乖乖地盘在他的手心里，仰着个小脑袋，直拿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盯着他，直看得秦陌心里一阵发酸。他们父子的感情就是那么建立起来的。
待到小龙化形了，天天就更喜欢黏着他了，可是他也懂事，秦陌办公的时候他从来不会去打扰他，只会安静地待在一边，一个海螺就可以摆弄一天。秦陌忙完了，他就朝他爹爹咧着嘴笑，玩具也不要了，腾出手去向他爹爹求抱抱。
秦陌身为一城之主，天天又是他唯一的孩子，就算是条半龙，城中也没人敢看轻他。兼之天天长得玉雪可爱，府里众人更多的是真心疼爱他。
然而，虽然有父亲护着，众人疼着，但是秦陌知道，天天的心里还是希望有一个母亲的。每每父子二人出去，看到那些有母亲带着的孩子，天天的眼睛总会格外黯淡，他眼里的那种渴望深深地刺痛了秦陌了心。
但是秦陌无能为力。曾经他想过给天天再找一个母亲，但最终还是放弃了。他全部的热情已经在天天的母亲身上消耗殆尽，他已经没有力气再去爱上另一个人，而没有爱情的婚姻对彼此都是一种折磨，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了。何况，他不能确保那些骄傲的龙女们会好好待他的天天。
为了孩子，他也想过去找天天的亲生母亲，那个他曾经深爱过最后却还是背叛了他的女人。但是，他发现自己做不到。
往事始终是他心口一道无法愈合的伤口，强悍如他，也做不到亲手将它挖开，□□裸地晒在太阳底下。他无法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心无芥蒂地再次和她在一起。
那个女人已经转世投胎，没了记忆的她，还是原来的她吗？如果让她恢复了记忆，自己又该情何以堪呢？
于是，秦陌最终还是打消了念头，将那瓶子好不容易从地府带回来的三生泉水和往事一起束之高阁，从此不再触碰。
他，有天天就够了，他们就是彼此的唯一。
夜明珠散发着柔润的光辉，秦陌的脸在这光线中显得晦暗不明，林雨不由自主地猜测，这时候的他到底是什么表情呢。
这时候屋子里的仆人也已经散去，除了床上的天天，屋子里只剩下他和秦陌。可是他破天荒地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立在一边，双眸像能滴出水来似的，充满柔情地打量着父子俩。
这样的秦陌是他从来没有见过的，他和秦陌相交几千年，不说了如指掌，至少也是十分熟稔的。
龙族的感情究竟有多淡漠，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当初他追在秦陌身后死缠烂打，不顾皇子的身份讨好他、亲近他，但是秦陌对他始终是不冷不热的。这并不是说秦陌对他有多不客气，相反他的礼数十分周全，就算最挑剔的礼仪官也挑不出错来。但是他那样的客气，让林雨觉得自己被他排斥到了千里之外。
若不是后来发生了那件事，估计秦陌还是只会把他当做熟悉的陌生人，又怎么会成为今日无话不谈的知己呢。
想到这里，林雨微微勾起了唇角。
“阿陌，大夫不是说了吗，天天没事。你不要太担心了。”
林雨走过去，挨着秦陌坐下，也伸手摸了摸小包子的脸。
“一眨眼，天天都这么大了。”
林雨颇为感慨地说道，心里想的却是他和这个人已经认识这么多年了啊，转过头去看秦陌，这个男人比起当初的冷漠，身上总算了多了几分活人的气息，只可惜，他的改变并不是因为他。想到这里，林雨的眼神暗了下去。
“是啊。”秦陌漫不经心地答道，“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呀。”
他也是时候将一切都放下了。
听得秦陌这么说，林雨知道他是又想起了那个女人，他的心好像在冰里泡过又被放在大火下去烤，端的是苦辣咸酸，一时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他慢慢收回自己的手，勉强扯了扯嘴角，又道：“你不是说那个女人在这里，天天受伤了，她怎么没出现？”
说完也不管秦陌的反应，只把一双眼睛放在天天身上，又怜惜地抚了抚小孩的额角，叹道：“可怜的孩子。”
也不知道这话是有感而发，还是特意说给秦陌听的。
秦陌没有做声，眷念地看了孩子一眼，道：“我们出去吧。”然后也不理会林雨，直起身子，自顾自走了。留下的林雨意味不明地笑笑，看了一眼孩子，也起身走了。
龟总管这冷汗都冒出来了，这会儿他觉得自己哪是背了一个龟壳啊，分明就是一座大山嘛，不然他怎么总有种想要软倒在地的冲动呢。
“人呢？”秦陌面沉如水，直直地盯着面前的龟总管。
“呃，城主的话，夫人……夫人，睡觉了。对，没错！夫人睡觉了。”
情急之下，龟总管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倒是轻松了，他这说的也是事实啊。只是此睡觉不同于彼睡觉，但是性质都是一样的嘛。
龟总管抬手擦了擦额角，向二皇子林雨投去求救的目光，希望他帮忙转移一下秦陌的注意力。
哪料到林雨本来就是想趁此机会进一步加深秦陌对那个女人的厌恶，好让秦陌对她彻底的死心。
她儿子天天受伤躺在床上人事不省，她倒好，还能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安安稳稳地睡觉，这个女人也真是女人之中的极品了。他就没见过哪一个做母亲的会像她那么狠心的，不过这样也好，她越无情，秦陌就会对她越失望。
因此，林雨不仅装作完全没有看到龟总管求救的眼神，反而还和秦陌一起似笑非笑地盯着他。
“睡觉？她还睡得着？！”
儿子都受伤了，她怎么还可以无动于衷？
就算她不记得前事了，可是她不是已经知道自己是天天的娘亲了吗？怎么还能不闻不问呢？
秦陌从见到天天开始就积蓄在腹中的怒火终于爆发了：“带我去见她！”
“快！”又是一声大吼。
龟总管赶忙在前面带路，心里却暗暗琢磨道：唯今之计，自己也不得不和盘托出了。只是想到等一下城主见到夫人，知晓了自己知情不报，依着城主的脾气，还不知道得怎么罚自己呢。龟总管瞬间觉得前路一片漫漫，但他脚下却是不停，利索地带着秦陌和林雨等人直奔安小白的房间。
“哐当”一声，秦陌直接一脚踹开了房门，“林若鱼，你给我起来！”
秦陌冲进去，抓着安小白就是一顿大吼，这种情况下，就是个死人也得被吼醒了。但是安小白却没有任何反应，清秀的脸上还挂着淡淡的笑意，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地，似乎正沉浸在一个美梦中不愿醒来。
秦陌颓然地把安小白放下，缓缓回过头去，望着龟总管，厉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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