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十指抚上琴身，琴音飘飘荡荡，带着无尽的眷恋怀念，又带着委婉藏于琴音中的凄厉低诉，谷灵希手指拨动地越来越快，动作也愈发地流畅。
里面声响巨大，利剑划过山石壁垒发出刺耳的声响，腐臭味一波强过一波地充斥着整个狭小的空间，不知道又发生了什么，只听得在一阵兵荒马乱的动静里，刘掌柜提高音量喝道：“动手！”
他的话音刚落，一步以外的黑暗里便发出巨大的爆破声响，同时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强光。
谷灵希依旧若无其事地拨弦，指尖跳动在那水蓝色上的古琴上，琴音依旧缱绻婉转，她忽然落下一滴泪。
那滴泪砸落在无念琴上，当即便化作水波随着琴音散了出去。
“结束了。”谷灵希低哑道。
江鱼看着眼前这一切，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或许谷灵希在乌陌镇最后一个和她有联系的人也去了。
心尖泛起一阵密密麻麻的痛感，她一时不知是为了谷灵希还是在为她自己，亦或是她们易地而处的同病相怜。
回过神来，她继续看着前面他们未知的地方——夏木还未出来。
除去最初那一阵伤感，她当即又焦虑起来，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怎么回事，夏木……
在此之前他们毫无关联，可他就在几个时辰前才救过她一命。
那团光亮在缓缓减弱，但速度在这一刻看来简直慢得不行，察觉到温度并不太高，江鱼召出赤云剑挡在身前，就要进去看个究竟。
墨寒辰还拉着她的手，低声道：“师姐，再等等。”
“不行。”江鱼难得强硬了一次，见他还没放手，便想开口叫他松手，抬眼便撞进了他深邃的眸子中。
墨寒辰垂眸看着她，眼瞳里印着后面明亮的背景和她执着的模样，抿唇看她片刻，才松口：“我和你一起去。”
江鱼皱眉，里面情况不明，或许还有危险，可还没等她将拒绝的话说出口，墨寒辰便将她怀里的孩子接过来，递给已经收手的谷灵希，又拉着她的手腕，在她之前踏进去了。
她只能跟在他身后。
那阵强光还在持续，江鱼进来之后便抬起手略微遮挡强光，寻找夏木的身影。
里面一地狼藉，碎石横飞，到处是墨绿色的黏液和血，整个空间在强光下无所遁形。
可始终不见他的身影。
江鱼握紧了持剑的手，调整了情绪才出声喊道：“夏木。”
没有回答。
江鱼咬了咬牙，提高了音量又叫了一次，除了她的声音在这空间内回荡，再无别的动静。
她这才有些慌了，强行冷静下来，定了定神才想起还可以用灵识来探查一下。
放出灵识后，皱着眉感受许久，才在一处碎石堆中感受到一丝微弱的气息。
他们还没走近，便听到石堆下传出一阵压抑的咳嗽声，江鱼立刻用她不多的灵力将碎石挪开，这才露出下面埋着的人。
夏木浑身浴血，身上还带着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伤口边缘还带着那种墨绿色的黏液，血不断从他身上涌出来。
墨寒辰没等她说话，上前一步蹲下，避开伤口将人扶起身，江鱼从锁灵囊里掏出几瓶丹药，挑了止血活络、温养经脉的给他服下。
吞了丹药后，夏木居然还挣扎着睁开眼，嘴角不可见地勾了下又落回去，咳出一口血道：“还死不了。”
见状，江鱼没好气道：“少说两句吧你。”
墨寒辰盘着腿坐下，在他身后给他输灵力，粗略给他疏导了两下，才算将人救了下来。
江鱼往他露出来的伤口上撒了些粉末状的药，勉勉强强将那些黏液除去，至于魔气，现在却无能为力，只能出去再说。
他们简单替夏木处理了之后，回过头才发现谷灵希也跟在他们身后进来了，见这边处理得差不多，她便往另外一个角落去了。
墨寒辰将夏木背在背上，跟着江鱼往那边去看了眼——谷灵希抱着那孩子，眼眶还红着，面色却极冷漠地盯着一块黑色材质的东西。
看样子应当是那魔兽的硬壳，江鱼这才问夏木：“他们……都死了吗？”
夏木趴在墨寒辰背上，眼睫抖了抖到底没睁开，只虚弱地“嗯”了一声，就不省人事了。
得了答案，江鱼看向谷灵希，后者仿佛知道她要说什么，哑着嗓子开口：“走吧。”
回去是谷灵希带的，盛迎客栈已经被烧没了，一行人便在江鱼最初住的那个客栈落脚，将夏木安顿好，又恢复了些灵力，江鱼便安排墨寒辰在客栈照看夏木和那孩子，她和谷灵希马不停蹄去处理那些被控制的人。
后续清场也是个麻烦问题，江鱼和谷灵希抓了几个人仔细研究了一阵，才明白他们体内都被种了那魔兽的卵，一旦身死，那卵便破壳而出，以死者躯体为壳，接替他们身体的控制权。
每人体内都还有魔气，根本就不是一息之间能解决干净的。
趁众人还未清醒，她们将那些已经成为腐尸的先进行了处理，斟酌许久还是觉得他们的死状过于可怖，也不便让人看见，便由江鱼挥着赤云剑一把火烧掉了。
到时候若是有人问起他们的去向，便说是被那魔头抓走了。
反正这局面本来就是他造成的，也不算说谎，总好过让他们知道自己亲手杀了人，甚至很可能将自己最亲近之人害死了。
那才是最糟糕的情况。
等唤醒众人之后，她们仔细交代了两句过几日还要替他们处理一下身上还没解决的问题，让人届时务必主动来找她们，就回到了那家客栈里。
江鱼本就身受重伤，精神一直处于高度紧绷的状态，又接连不断地跑了这么多地方，当晚回到客栈便倒下了。
剩下两个还能站着的，将两个大病号和一个饿得吱哇大哭的孩子处理了一番，谷灵希力竭，才撑着身子抱着吃饱喝足睡着的孩子回房间休息了。
墨寒辰站在江鱼房间门口，没怎么细想便推门而入。
江鱼发丝凌乱搭在额头，身上的宗门白袍脏污不堪，沾了血和灰，面色苍白，比起她那次被变异毒蛛重伤有过之而无不及。
墨寒辰坐在她床边的凳子上，垂眸便将视线落在她脸上，看着她的脸陷入了沉思。
不过短短数月，心绪居然截然不同了。
数月之前他们的关系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数月之后，她居然会拼死回那座山上去找他——他虽被白野禁锢在一方石乳内，可神智也不是完全没有，他隐约察觉到有熟悉的气息靠近，只是意识却完全同身体脱离，给不了半点回应，所以他大致知晓溶洞内发生过什么，他本也思虑过江鱼回来找他的可能性，可亲眼所见又是另外一番感受。
墨寒辰又打量了她一眼，便起身去旁边拿了个沾了水的帕子过来，仔细地把江鱼的发丝拨到耳后，轻轻把她的脸擦了一遍。
又将她的手擦净了，他才将目光落在她身上的白袍上。
反正又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墨寒辰没什么心理压力，不过片刻，他便坐上床榻扶着她的身子，待人靠在他怀里后，将手探到她腰间解开了腰带。
轻缓地帮她脱下外袍，墨寒辰便将客栈的锦被铺开，把江鱼放进去了。
之后他便坐在客栈窗边的小塌上，盘着腿进行修炼。
一行人累得够呛，江鱼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夏木早就醒了，一直处于入定疗伤的状态，也不知道要持续多久。
白天的时候，谷灵希又跑了一趟外面，找到了解决那些魔卵的办法——她的琴音可以精准定位那些带着魔气的卵，温度极寒之下，那卵便在人体内结晶碎裂，之后便可自行排出体外。
不过她尚未完全恢复，只处理了十多人便回来了。
江鱼睁开眼，便看见墨寒辰坐在自己的床前，加之前两日累成那样，想也知道她估计又病倒了，她当即脱口而出道：“我不喝药。”
闻言，墨寒辰似乎是意外，眉梢略挑，又想起什么，弧度很小地勾了嘴角，轻轻“嗯”了一声。
江鱼这才望他旁边扫了一眼，根本就没药碗。
“……”
发现自己反应过度，江鱼不由得尴尬，轻咳了一声，刻意地转移话题道：“夏木怎么样了？”
方才脸上不明显的轻快消失，墨寒辰换上他平时清冷的表情，随口道：“在疗伤。”
江鱼没注意他的变化，直起身子靠在床头，道：“他这么早就醒了。”
视线落在她苍白的脸上，墨寒辰没说话。
江鱼见他盯着自己，厚脸皮居然有些顶不住，扫了一眼他身后，立刻吩咐道：“渴了，我想喝水。”
墨寒辰这才有了动作，他起身去倒了一杯水过来，递给她时，还不忘提醒一句：“小心烫。”
她略一挑眉，睡了这么久，那水壶里居然还装着热水，心情不由得好上几分，她道：“知道啦，多谢小师弟。”
墨寒辰“嗯”了一声，便没再说话，江鱼端着茶杯轻轻吹气，将白天的情况问了个清楚。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江鱼才打算起床出去看看。
起身时她才注意自己外袍被脱下来了，想来应该是谷灵希做的，不过她还是顺口问了一句，“我这衣服是谷……”
她话还没说完，不经意抬头便和墨寒辰对上了视线，不知为何，直觉后面的话不能说下去，她当即刹住了，硬生生改成了“是不是挺脏的？”
“……”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江鱼只得将自己的外袍抓过来，解下锁灵囊，从里面拿出她的换洗衣物。
又在墨寒辰的视线下丢了两个清洁术，将那件脏污的外袍清理干净了。
江鱼借着穿衣服背着身拉开袖子，看了一眼自己身体的情况，之前和那魔头对战的时候受的那些伤看起来分外狰狞。
淤血沉积皮下，青黑一片，胳膊都这样了，那会儿激怒那魔头时被打中胸口那块儿，不知道得成什么样。
怪不得她这么疼。
江鱼倒抽了口凉气，还没将袖子拉下来，就听得墨寒辰在她身后问道：“师姐，怎么了？”
怕被他看到，她当即把袖口一放遮住那些青紫的伤，打着哈哈道：“没什么。”
墨寒辰在她身后，视线往她藕节似的小臂上一落，虽然她速度够快，但他还是看见了，不过没拆穿，嗓音低哑道：“嗯。”
江鱼随手穿好了外袍，转过身道：“走吧，出去看看。”
说完，没等墨寒辰回答，她便往前走了一段，路过的时候，下意识便抬手拉住了他的手腕。
手指触上温润的腕骨处的皮肤，江鱼才一愣，这几天一直想着保护他，这动作就一直保持着，可现在无事，再牵他就不合适了。
她这习惯怎么养得这么快，以前不是都说21天才能养成一个好习惯么。
这算怎么回事。
江鱼心虚，不动声色松开指尖，只当做是不小心蹭了一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傍晚时分，许是白天下过一场大雨，房檐滴滴答答坠着雨珠，天上的乌云终于飘散开，露出阳光倾洒而下，将这个小镇照亮。
这些天沉重的心情也仿佛被雨水涤荡，江鱼扬眉看了一眼外面被雨水洗过的天空，心情也随之放晴。
先去看了一眼夏木，他还在疗伤，周身灵力浓稠缓慢流动，他身上的魔气也比回来的时候少了许多。
见他无碍，江鱼便去找了谷灵希，墨寒辰说他有事先离开了，留她们两个和一个孩子在房间里。
谷灵希拉开一张凳子示意江鱼坐下，倒了杯水给她，便先开口：“镇子上的人我已找到治疗的办法，只不过这几日灵力耗尽尚未恢复，可能做不了多少，你……”
她话未说完，江鱼便道：“明日再一起去看看，那些卵既然受温度影响，或许我能帮上忙。”
谷灵希也这么觉得，便没拒绝，点头，又兀自道：“那个孩子，我带走吧。”
江鱼挑眉，她倒是没想过谷灵希居然会做出这样的决定，问道：“为什么？”
“我今日问过，那孩子没有亲人了，何况，”她抿了抿唇，继续道：“他和我，很像。”
像什么，总不能是长得像吧。
他难道是你失散多年的弟弟？
江鱼唾弃了自己一番这种时候还在心里胡说八道，不过嘴上还是没说话，等着谷灵希解释。
“我以前，也是在这里长大的。”
江鱼敛了神色，她大概知道她要说什么了，没想到谷灵希居然会主动开口谈及她的过去，这一看就不简单的经历估计只有她本人和她师父知晓。
“那天发生的事，不过是这几百年来那十三次的重复，我有幸遇上师父，才活了下来。白野手段残忍，他在镇子水源处播散魔气和魔卵，控制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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