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比试台上诸位长老面色沉重，段允怀脸色甚至有些苍白。
比试台下众弟子早已被这变故惊得安静下来，所有的躁动尽数化作对眼前这一幕的震惊。
江鱼皱着眉拉着墨寒辰，指尖蕴着一道灵力时刻准备着，若是梦厄对墨寒辰下手，她能在第一时间做出应对。
她视线落在台上，隐隐有一道轻笑声随着晚风飘到众人耳边，只见被众长老困在其中的梦厄缓缓动了，他曲着膝半跪在地上，周身魔气缭绕，一双眼瞳尽数染上紫黑色。
他手里炼魂殇忽然飘到空中，释放出无数的魔气朝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那些魔气尚未离开比试台，便被诸位长老绞杀。
可有一道魔气居然隐藏在所有魔气后面冲破桎梏，居然朝着场下江鱼的方向来了。
果然，他们这些魔一个两个的，不知道为什么总是盯着墨寒辰，即便他有心魔，可他到底是天剑宗的弟子，修习至纯的剑法，心性也比别人坚定不知道多少倍，可他们为什么总是盯着他不放？
赤云剑猛地往前一送，便划出一道凌厉的剑光，江鱼紧紧握着墨寒辰的手腕将人护在身边，台上沈之行似乎是注意到他们这边的动静，一道纯粹而刚硬无比的剑光迅速朝那道魔气打来了。
那道魔气当即溃散，江鱼松了一口气，对上沈之行的目光便轻轻颔首笑了一下。
沈之行见他们二人无碍，便弯了嘴角算是和他两个小弟子打了招呼，重新将注意力落在梦厄身上。
梦厄忽然大笑起来，一双黑紫眼瞳往在场所有人身上一扫，最后落在一个方向，他嗓音嘶哑神智癫狂开口道：“你们这些人，都该死！”
只见沈之行笑了，他弯着眼尾轻飘飘道：“一天天死死死的，你们这些魔能不能换一套说辞？我听都听腻了。”
他抬手捏了捏耳朵，随即握着他没什么特点的剑在地上随便扒拉了两下。
那动作可真是嚣张挑衅极了，江鱼忽然觉得，自己这一天忙上忙下所做的，都没他这一刻这么自信厉害，伤害性也远远不足，她心里顿时觉得她这个师父也是气死人不偿命的一把好手。
江鱼将视线落在上面，只听梦厄桀桀怪笑两声，忽然面色凶狠地盯住了一个地方，尖声道：“你不……”
然而他话没说完，喉间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燃起一股烈焰，那股烈焰颜色青紫，几乎只片刻便消失于无形，根本让人察觉不到踪迹。
他还要开口，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喘息般刺耳的声音——他的喉咙居然被那道火光一瞬间烧坏了！
他现在这状态像极了江鱼在幻境中遇上堕魔后的墨寒辰时的那个样子，她那时候也是这样，喉咙仿佛被烧过，“呼哧呼哧”根本说不出完整的话。
濒死的痛楚和无边的悔恨霎时汹涌而来。
那些画面几乎一瞬间撞进江鱼的脑海中，她的指尖不受控地掐在墨寒辰的手腕上，留下一道道红痕。
她的情绪变化太过明显，墨寒辰几乎是在她指尖陷进他皮肉的一瞬间便反应过来，随即俯下身凑到她眼前。
便是这么一个动作，足够将她的脸色尽数收进眼中。
她脸色苍白，下颌因为咬紧牙关而绷得凌厉清晰，神色极度冷漠，眼神里满满都是怒气痛苦和后悔。
无论是从前还是后来，他几乎从未在她脸上看到这么明显的情绪波动，墨寒辰愣了一瞬，薄唇微启，轻声道：“师姐，你怎么了？”
江鱼目光里未收敛的情绪尽数落在墨寒辰身上，她咬着牙在心里不断循环：她的小师弟是无辜的，那不过是幻境而已。
许久她才狼狈阖下眼睫，哑声道：“没什么。”
江鱼调整好心绪，才反应过来她的手抓得太紧了，她皱了皱眉将墨寒辰的手腕抓到眼前，那些被她抓出来的印记便清晰呈现在两人眼中。
心绪一时十分复杂，她也没顾得看比试台上现在在干什么，气笑了道：“你不会拉开我吗？”
墨寒辰缓缓摇头，低声道：“无事。”
“那怎样才算有事？”
她几乎带了些咄咄逼人的气势，也不知道那些隐含的怒意是冲着他，还是冲着这个情绪愈发不受控的自己。
她发现她根本就没有她想得那样无动于衷。
这句话说完，像是释然了一般，也没等他回答，江鱼深吸一口气道：“算了。”
江鱼收回视线松开他的手，目光落在比试台上。
也不知道就刚刚那么短的时间内是谁出手了，江鱼凝眸看时，只见梦厄胸口横穿了一柄剑，似乎是沈之行那柄不起眼的剑，剑身缭绕着极浓郁暗黑的魔气。
比试台上禁锢梦厄的阵法愈发强悍，发出一阵明亮的光，梦厄死死皱着眉却依旧盯着一个发向——梦厄擅在夜里行动，江鱼隐约记得他的眼睛是受不了强光的，可他……
她面色沉重顺着他视线方向看过去，视线尽头站了三个人：药师谷谷主方闻佑、归灵阁阁主陆爻还有一名千岐门她从未见过的长老。
江鱼还待要看，然而梦厄的双眼已经留下黑色的血泪，他痛苦地闭了眼，握着拳猛地砸在比试台上，比试台当场便一分为二从中间彻底裂开。
炼魂殇忽然紫光大爆悬在空中，梦厄不知为何突然冲破所有的压制跃上高空。
“他要自爆！”
台上不知是哪位长老看出了他的意图，试图提醒在场的各位，其余长老似乎也看出了他的意图，三大掌门和沈之行几乎在梦厄升空之时就追了上去。
然而梦厄根本没给他们机会，也不知他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准备的，他的身体一接触到悬在空中的炼魂殇，便发出一声巨响，爆炸声响彻云霄，他整个人猛地炸开，化作无数凛冽罡风，带着无数至阴暗的魔气，以迅雷不可掩耳之势席卷了整个比试场。
江鱼下意识拉回墨寒辰的手腕要将人往身后藏，却被他借着同一个动作一把拉到怀里紧紧护住了。
他掌心护在她脑后将人按在身前，根本没给她再做出反应的机会。
气息震荡，魔气四溢，耳边除了他的心跳声，身前身后的所有动静尽数消敛，江鱼挣扎着伸手抚上墨寒辰的后背，指尖触过的地方皮肉掀开，滚烫黏腻。
本来是抱着她的人脱力地靠在她身前，手却依旧没松开她，死死地拢在她身后。
心里涌上没来由的悲痛，好像她经历过这种生离死别一样，一行温热的液体忽然不受控地从眼角淌下来，江鱼颤抖着手放在他腰间，颤着音低声叫他：“小师弟……墨寒辰……”
“嗯……”他嗓音极轻从她头顶上传下来，江鱼脸颊贴在他身前，几乎察觉不到他胸腔因说话带起的震动。
这么虚弱的情况下，他居然还在安慰她：“师姐，不哭。”
哭……
她哭了？
可是自从她妈妈离开她以后，她便像彻底失去那项功能一样，她该有多久没听到这个字了？
泪水更凶猛地从眼眶滑落，江鱼梗着嗓音颤颤巍巍道：“没哭，你别睡着，我帮你疗伤……”
江鱼把他靠在自己身上，挣扎着扶着他坐下，视线胡乱地往周围扫过去，全场除了几个修为高一些的弟子和几个长老还勉勉强强站着，其余弟子都躺在地上，死活不知。
甚至谷灵希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路松时护在身后，就连他身上都有两道可见骨的伤口，嘴角还挂着血。
江鱼收回视线，从锁灵囊里掏出无数丹药，找了最好的几瓶喂到他口中，随即面对着他，抬手将自己的灵力尽数输到他体内。
墨寒辰伤势极重，身后的经脉几乎寸断，灵力阻塞暴躁紊乱，体内还有梦厄的魔气，可江鱼不管不顾，拼尽全力压制他暴动的灵力，想尽一切办法修复他的经脉。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江鱼感觉自己体内灵力枯竭，脑袋昏沉眼皮沉重，可墨寒辰体内的经脉还未修复完全，她又不能就此收手。
“小鱼，我带你们回去。”
江鱼抖着眼睫睁开眼，一袭灰衣落在她身前，挣扎着抬眸一看，来人居然是沈之行。
江鱼不受控地呜咽了一声，哑着嗓子叫了他一声：“师父，小师弟……”
她话未说完，脑子里绷着的那根弦一松，歪着身子不省人事地往旁边倒下去。
-
江鱼浑浑噩噩神志不清，她的意识飘荡在虚空里，不知道自己被困在哪里，走到哪里都不见出路，甚至连团团都不见了。
她一边担心墨寒辰的伤势，又想起最后沈之行出现，应该能照顾好他。
这片虚空呈现出一片荒芜模糊的模样，除了一片混沌再无其他。
她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隐隐约约回忆起她摸到墨寒辰背后的伤势时，她的心仿佛被人用力撕成了数块，痛如刀绞，上下不得。
可她，明明控制了自己的，她自认为她几乎没有对他注入越过师姐和师弟之外的感情，那阵心痛来得毫无缘由而不讲道理，可也让她清清楚楚看明白自己的心：她根本舍不得让他死。
虚空忽然发生变化，光芒隐隐闪动，周围出现一些模糊的彩色。
江鱼定睛一看，那居然是一幅幅不甚清楚的画面。
她视线落在距离她最近的一副画面上。
画面模糊，只能隐约看见有淡淡的粉色和绿色，大概能看出应该是在户外，甚至有可能是在青山绿水边。
她挪开视线，指尖轻抚，画面的位置便发生变化，另一副画面随之划到她眼前。
这一次她看见了一个黑色身影，江鱼皱着眉，不明白这个虚空究竟是在干什么，这些画面也都不清楚，什么都看不出来，可她也只能耐着性子一张一张划过去。
画面里多数都是那个黑色身影，偶尔还夹杂着一些粉色在他身边。
江鱼得不到什么有效的信息，颇觉得无聊，一时又觉得头脑发涨昏昏欲睡，她还记着墨寒辰体内的伤势，眼一闭便皱着眉不安心地睡过去了。
……
再醒来时她似乎离开那个虚空了，透过薄薄的眼睑感受到外面的光线，江鱼抖着眼睫缓缓睁眼。
屋顶，垂纱，微风，花香。
江鱼愣愣地回过神来，她居然回到天剑宗自己的房间里了。
她茫然地坐起身，垂着头穿好鞋，踏出房门便下意识走去墨寒辰的房间。
他的房间就在她隔壁，她靠近时注意到门没关紧，还留了一条缝。
江鱼皱着眉轻轻推开门扉，便见墨寒辰侧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唇上没了血色，连眼角的小痣都黯淡无光。
江鱼靠近他，坐在床边将手搭上他的手腕，感受他的身体情况。
灵力走了一圈，他被损坏的大经脉已经修复无碍，但还有些细小之处可能需要他醒来自己解决，体内也无魔气，这些估计都是沈之行处理好的。
可他们已经回到天剑宗，千岐门那边……是怎么处理的？
那与梦厄联手之人不知查出来没有，她匆匆一眼扫过时还看到比试场各弟子几乎就没有完好站着的，若是……他们聚集在那里，说来都是她引过去的，这么一来，她可真是好心办了坏事。
也不知道沈之行他们是如何善后的，梦厄自爆释放的魔气几乎不像他们之前与他交手时他所能有的水平，不然他们怎么可能在他手下生还这么多次。
只想了这么些东西便觉得头疼欲裂，她明明没伤着脑子。
可情况确实如此，只能等见到沈之行或段允怀再仔细问问了……段允怀！
江鱼猛地想起那时候段允怀就站在比试台上，几乎就处在梦厄自爆的中心，她最后见到沈之行的时候也没看他带着段允怀，也不知道她大师兄现在怎么样了。
见墨寒辰还没醒，江鱼便打算去看看段允怀，左右沈之行的居所也在他们那边，还可以顺便解决她的那些疑虑。
江鱼给墨寒辰掩了掩被子，又担心万一他醒来看不见自己会着急，随手用灵力写了几个字落在房间里离他近的纸上，若是他醒来，起身便能看到。
做完这些，她便轻手轻脚出了他的房门，召出赤云剑往段允怀他们那边飞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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