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61章
“你要离开？”段允怀挑着眉颇有些意外，“去哪里？”
江鱼抿了抿唇，艰难开口道：“大师兄，此事我不便与你细说，但你可以放心，绝无生命危险，只是归期不定，所以想着要告知于你。”
段允怀放下手里拿着的卷宗，敛了眉认真道：“你和小师弟说了么，他……”
江鱼呼出一口气，段允怀看事情总是这么透彻而一针见血，简简单单一句便把她所有的纠结剖了出来，她缓缓道：“还未，我会和他说的，只是此事有些棘手，所以迟迟没开口。”
她顿了顿道：“若是我离开之后他找我，还希望大师兄能劝劝他，他太固执，夏木他们的话他不会听。”
段允怀轻轻点头，关切道：“什么时候离开，东西可准备好了？若是需要什么尽可以同我说。”
江鱼感激地看了他一眼，他知道她有不可说的苦衷，于是便不多问也不追究，也正是如此，她才能没防备地来找他说这些话，她低声道：“多谢大师兄，明天夜里离开，东西也装好了，你不必担心我，我有分寸的。”
“好，”他垂眸看了一眼，眉头微皱，继而又舒展开，继续道：“小师弟我会照顾好的，只是此事还是要你自己和他说清楚。”
“嗯……我知道的。”
江鱼同他道别，走到他院子门口的时候，忽然听见他含笑道：“小鱼，在外注意安全，若是有需要，记得联系我，我会去找你的。”
几乎是一瞬间，她便想起他给他们两个宗门传音信物时，他说过的话。
他那时候也是说他会想办法来到他们身边帮他们解决麻烦，段允怀作为大师兄，明明事务繁多至此，还能将他们放在心上。
江鱼垂下眼睫，这种关心，若是她生前也能受到哪怕一丝一毫，她不至于难堪而执着至此。
她强自勾着嘴角笑了一声，没回头扬着手笑道：“知道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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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竹间小院之后，江鱼又站在墨寒辰房间门口看了看，到底心间滞涩，仓皇收回视线便回到屋里。
这种临行前的等待最是让人心焦而不耐，她垂着眼眸坐在床边细细地打腹稿，将要对他说的话，以及他可能有的所有反应都考虑了个遍。
强自压下心间细密绵长的酸涩和纠结，她呼出一口气，解开腰间的锁灵囊，将里面的东西仔仔细细看了一遍，腾出一个锁灵囊来，把觉得他或许用得上的东西都装了进去。
手里拿着那个他们在金岐城灵器店一起买的竹蜻蜓，江鱼按了一下它头顶上的开关，便见它扑扇着翅膀缓缓起飞。
此情此景，心态却截然不同了。
江鱼愣愣看着那只竹蜻蜓飞上房梁，碰了壁又转弯往别的方向飞。
她忽然用灵力一圈，把它收了回来放在身边，匆忙收好锁灵囊和竹蜻蜓放在一起，抬眼往外面看了一眼天色，估计可以准备吃晚饭了。
江鱼没什么胃口，可墨寒辰这几日一直在修炼，他又没辟谷，饿久了估计不利于伤势恢复。
她起身去厨房做了两个她能力以内最丰盛的菜，还待叫他出来吃饭时，便见他已经走出来了。
他总是十分敏感于她的动作，所以她从来没有纠结着要不要叫他的时候。
两个人坐在桌边，江鱼给他盛了一碗汤，“你尝尝怎么样。”
“好。”
这顿饭吃得难得的安静，墨寒辰本就不善言语，平时都是江鱼偶尔提几嘴，也不至于冷场到这个地步。
可她今天实在没什么心思开口，看他一眼便觉得亏欠他亏欠得厉害。
江鱼照例用灵力洗完碗要将他赶回去修炼时，却听他忽然开口道：“师姐，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他神色清冷，长睫半阖将视线落在她身上，他像是随口说了一句不经意的话，可这话来得突然，冷不丁炸开在她脑海里。
她表现的，有这么明显么。
江鱼故作平静和他对视，轻轻摇头道：“没有啊，怎么这么问？”
她要和他说的话，还没到时候，所以她还不想开口。
墨寒辰轻轻点了点头，眸色深沉又带着温暖，他低声道：“我觉得你今日好像不开心。”
几次看向他的目光里，眸色复杂而欲言又止。
她不是能藏得住心事的人。
江鱼一愣，随即移开视线轻笑道：“没有不开心，只是觉得师父走了，这几天有些无聊罢了。”
他像是没想到她会说这些话，反应过来便皱着眉低声道：“我陪你。”
她不过是随口找了个借口，哪里又想让他不修炼疗伤待在她身边，她甚至还希望他可以一直修炼，至少这样她不用面对他掩藏自己的心绪。
她扯着嘴角拉着他的胳膊往他屋里走，一边道：“不必啦，你尽快养好伤才是最重要的，我不过是随口一提，天色也不早了，一会儿我该睡觉啦。”
“好好修炼。”
在他担忧的目光里，江鱼信誓旦旦自己刚刚说的话做不得真，才将他安抚下来。
离开他的房间以后，江鱼便回了屋子。
她手里拿着要给墨寒辰的那个锁灵囊，旁边还放着一只竹蜻蜓。
其实没什么开不了口的吧。
一切不过是她自以为她很重要，自以为他很需要她，又自以为她的离开会让他难过。
可她没问过他的想法。
她不敢，也说不出口。
究竟是怕那些自以为落空，还是怕他真的将他不曾宣之于口的秘密彻底暴露在她面前。
又或者说，她一直透明，一直人微言轻，一直不被重视和在意，所以胆小又懦弱，故意对他藏不住的心事视而不见。
七日之期马上就到了，再不忍，再不舍，也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她知道要为自己做出的决定负责，无论是好是坏，是否能在她接受的范围内。
她既然已经选择离开，便早注定会有这几日的结果。
总归该给他一个理由的。
她还打算继续将她准备好的台词在脑海里过一遍，却听见团团忽然火急火燎尖叫着喊她：“小鱼鱼！来不及了！”
江鱼心下一沉，不知为何她心间发凉，只听得团团语速极快焦急道：“世界通道不知道为什么提前建立完成，若是不立刻进入通道，它便有关闭的风险，届时好感值拿不回来，你也再没有回去的机会，要出发就马上离开，你快做决定！”
江鱼皱着眉。
便是这么一秒钟的功夫，她心里滚过无数的念头，这些天不尽的挣扎和纠结，那些日子里痛苦压抑的生活。
可她到底开口了，在团团的又一次催促之前，她哑着嗓子道：“走。”
于是她的身形瞬间便被一团强劲的光包裹缓缓淡去。
她心里难受得厉害，趁着最后的功夫留了一道灵识在外面。
那道粉色的灵识带着她最后的话快速转了两圈，猛地往桌上的竹蜻蜓扎了进去。
若是他触发机关，应该能看得到。
她将她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尽数保存在里面，眼睛死死盯着那个竹蜻蜓，确保她的灵识一定附在里面才放下心。
她睁着眼看着那一切，随即白光猛地绽开，她的身影便彻底消失在屋子里。
她在强光里闭了眼，再睁眼时，已经身处于一处虚空里了。
周围白茫茫一片，光线柔和模糊，只见团团的身影出现在她眼前，语速极快交待道：“你的身体就保留在这里，一会儿可能会有极强的眩晕感，你做好心理准备。”
江鱼吐出一口气，低声道：“出发吧。”
她到底还是选择了自私地离开，甚至连当面和他解释都机会也没有。
人算不如天算，她想过很多种可能，唯独没料到她的仓促和不告而别。
她再回来，又该是另一副光景了吧。
一阵扭曲的白光出现，她看着自己的灵魂缓缓剥离，属于“江鱼”的身体逐渐失力倒下悬在空中。
回家居然成了一件这么让人难过的事情。
她在世界通道里感到巨大的撕裂感，灵魂似乎被撕成数块又被拼凑起来，团团所说的眩晕感夹杂着那一阵阵痛楚一齐袭来，只让人觉得窒息。
不知是过了多久，江鱼苍白着脸睁开眼。
入目是阔别许久的林立高楼和钢筋水泥，霓虹闪烁给夜幕染上颓靡的色彩，不尽的车流在马路上一路向前，这座城市忙碌匆匆，不为任何人的离开停下脚步。
她终于还是回来了。
江鱼抬手在眼前挥了挥，她没有实体，灵魂飘荡在空中，晚风轻吹，也带不起她的发丝和裙摆。
她只能做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江鱼扯着嘴角低笑了两声，在脑海里对团团道：“怎么回来是在夜里，葬礼呢，结束了吗？”
团团迟疑道：“应该还没有，你等等，我帮你查一下。”
“嗯。”
片刻，团团才道：“在明天，他们定在十一点。”
“他们？”
这两个字十足新奇，他们。
“唐青和江海洋。”
她的父亲母亲。
“知道了。”江鱼扯了扯嘴角，身体在空中缓缓落下，漫不经心道：“你想去我住的地方看看吗？”
可没等他回答，江鱼便自顾自往她住的地方飘过去了。
反正没人看得见她，她没必要慢慢走回去。
不多时便到了那处出租屋的门前，她缓缓抬手，掌心穿过那扇门——她根本就摸不到。
江鱼勾着嘴角笑了一下，这多新奇，不论是在这里，还是在那边都没有过这种体验。
她径直穿过门回到屋里，看着窗帘都拉紧了，才想办法开了灯——她碰不到东西，让团团越级操作的。
屋子里和她离开时不一样了，或许是被收拾过了，但东西大部分还在这里，估计房东要等着江海洋他们清理之后才会再租出去，只是这么一间屋子再租出去应该也不容易。
江鱼只觉得抱歉，这房东摊上她也是不幸了。
但她没办法。
她也不想死的。
江鱼仰着身子躺在床上，想了想还是不能一直待在这里，花了这么大的代价回来一趟，只待在这里种蘑菇太可惜。
想到便做，让团团熄了灯之后，江鱼便飘着身体从窗外离开了。
可世界这么大，她一时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一路走走停停，可她始终没停下来。
她看见拉着手散步的老者，看见在树下拥抱亲吻的年轻情侣，她在路边的小花园看见有孩子嬉笑追逐，她在热闹繁华的商圈里看见人们笑着闹着为明天而干杯。
忽然所有的执念和不甘都化作乌有，她觉得她没有她想得那么放不下。
好歹，还有一次活着的机会不是么。
她也并不是没有亲朋好友的，只是没学会珍惜罢了。
一直觉得原主错过了沈之行和段允怀他们，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是她放任自己堕落，把自己的心封闭起来，所以才造成了这样一种局面。
她亲手将自己囚禁。
其实，她们谁也不比谁好多少。
江鱼又晃了很长时间，直到人们缓缓归家，直到这座城市归于宁静，她开口，低声道：“团团，你能把我的手机拿过来吗？”
“嗯？拿手机干什么？”
“我回来到底也只能看看，不能永远留在这里，我想明白了，还是那边的生活更重要，所以我想再看看那本小说，也许剩下的路会好走一些。”
“哦哦，好，我帮你看看能不能改一下手机状态吧，你也好自己操作。”
“嗯，谢谢你。”
团团果然把她的手机调出来了，不过也成了一种和她一样类似灵魂物质的状态。
江鱼轻笑了一声，接了过来，便划开了屏幕。
屏保还是她最后喜欢的小鲜肉，可怎么看怎么觉得都没有墨寒辰惹眼。
江鱼好笑，这么多年下来，她也养成了这么一种坏习惯，看见一个人便下意识和他比较。
可就可惜在她没有他的照片，不然可以换一个屏保。
握在手里是久违又熟悉的感觉，原来她没有手机也能活这么多年的，她勾着嘴角在手机上滑动，点出她看小说的app，按照记忆搜索了这本小说。
可许久没动静。
江鱼皱着眉，又换了别的搜索内容，把谷灵希和路松时的名字都输入了个遍，依旧没找到。
不应该啊。
江鱼拧着眉问团团：“我找不到那本小说了，你帮我找找看？”
“好啊，你等等哦！”
“嗯。”
于是江鱼便看见团团的身影在她的手机上滚了滚，还是没有动静。
团团疑惑道：“不对啊，是不是没网了？”
“有呢，上面显示了，你也找不到吗？”
“没找到……这是怎么回事……”他嘀嘀咕咕又滚了几个来回。
江鱼皱着眉道：“是因为我的出现么，可我其实没有改变多少剧情吧，若是说有改变，都是没在我的影响下发生的，金岐城梦厄一事，我根本没干预多少，他便自己钻进了千岐门……”
江鱼忽然道：“你不是知道剧情吗，你现在还记得多少？”
团团语气滞涩带着怀疑人生的困惑：“和你一样的那些……找不到会不会是账号被注销了？”
江鱼皱着眉换了个地方搜了一下，依旧一无所获，可这根本不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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