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舆论风波（七）
什么时候睡着的，韩乐乐已经不记得了，脑海中最后的片段，他还在和沈默说话，沈默一下一下拍着他的背。
第二天一早，张开眼睛，韩乐乐在床上懵坐了五分钟。他嗓子是干的，鼻子是塞的，脑袋是浆糊的。用力吸了吸，鼻子全然堵住了。
韩乐乐抬爪摸了摸额头，温凉。
他想下地洗漱，但浑身酸软无力，挣扎了两三次，又徒劳无功地倒回了被子上。
“醒了？”沈默端着一杯温水进屋，“先喝点水。”
韩乐乐搓了把脸，迷糊的眼睛看见沈默挂着黑眼圈，面色像一宿没睡过。
“你没睡好？”声音哑的韩乐乐自己都惊了。
沈默无奈地揉了下他的头：“烧了一晚上，先喝点水润润喉咙。”
不用沈默再说什么，韩乐乐也能从自己身上感知到，他感冒了，而且昨晚上还发烧，大概率烧得还不轻，否则沈默也不会看上去像没睡觉。
定是照顾了他一晚上，又担心，又生气的。
韩乐乐装乖巧一流，一杯水下去，嗓子湿润，张口先道歉：“老公我错了……”
沈默叹气：“错哪了？”
韩乐乐两秒之后才开口：“不该下雪天在外面疯那么长时间。”
“还有呢？”沈默问。
琢磨片刻，韩乐乐又认错：“不戴帽子，不戴手套，羽绒服拉锁不拉好。”
小朋友认错态度诚恳，沈默也下不去狠心责备，轻声道：“知道错了，下次还敢不敢了？”
韩乐乐举三指发誓：“不会有下次了，我保证！”
沈默平静着脸色看了他少顷，叹了口气，在韩乐乐脸颊上亲了亲，说：“半夜医生来看过了，药饭后吃，我让厨房熬了点白粥，一会儿端过来。”
韩乐乐掀开被子：“我去餐厅吃。”
沈默抬手把他摁回去：“今天不许下地！”
“我没那么娇气。”
“我说不行！”
“……”
韩乐乐与沈默对峙，他白皙的脸上带着点病气的潮红，眼睛也是红的，凶起来的模样好像谁欺负了他似的。
沈默冷着脸不为所动。
“我去沙发上窝着行么？”韩乐乐退而求其次，央求。
对于一个多动症患者来说，让他在床上躺一天，不亚于要了他的命。
“而且晚上还要和爷爷一起吃年夜饭，不可能躺一天的……”韩乐乐再三保证，“我绝对绝对不出屋子，连门口都不去，一定不让凉气吹着我。”
找了一百个理由，沈默寸步不让的脸色才稍显缓和，淡声道：“知不知道我昨晚上有多担心。你浑身烧的滚烫，鼻子呼吸不畅。医生来了，烧得迷迷糊糊的你又不肯乖乖吃药。天亮了烧才退，这会儿还要下地？”
韩乐乐哑口。
白天光顾着玩了，他身体好，很多年没生过病，全没把一点点雪凉放在心上，谁成想只冻了一下，人就感冒了，还病得不轻。
“我昨晚除了不吃药，还干别的了么？”韩乐乐怯怯问。
“还不肯让医生的听诊器放你胸口，说凉。”沈默淡淡道。
“就这俩？”
“鼻子不通气，睡一会儿醒一会儿。”
“可我一点感觉没有。”韩乐乐垂下眼，弱声说。
“实在想下地，衣服袜子穿好。”沈默到底是宠着他，从衣柜里挑了件加绒的家居服，袜子也是毛茸茸的。亲自把小朋友裹到他满意，才放人下地。
站在洗漱盆前，韩乐乐举着牙刷还怔愣着回不了神。以前他生病的时候，都是自己扛着，多喝两杯热水，头晕脑胀睡两天自然就好了。
这回被人细致入微照顾着，让他有些不知无措。
“二少爷，粥给您送过来了。”
韩乐乐听见客厅有人声，是家里厨房的帮佣。
“除了您要的粥和小菜，还有一碗姜汤。”帮佣说，“老爷子听见韩少爷病了，特意让熬得，驱寒。”
牙刷在口腔中的动作一顿，韩乐乐心里升起一丝微妙的酸楚，眼眶有点红，鼻子更堵了。
“中午饭也要麻烦您送过来。”沈默说，“我们晚上再过去正厅和爷爷吃年夜饭。”
帮佣：“知道了，二少爷。”
帮佣走后，韩乐乐胡乱刷完牙，又草草摸了把脸，便从洗浴室出来了。
生病的人胃口都不太好，这会儿他肚子涨，原本什么也吃不下，看见桌上的白粥配小菜，以及旁边的姜茶，忽然间觉得自己很饿，什么都想吃。
年节这几天，韩乐乐病得反复，除夕当晚吃过年夜饭，他怕把病气过给了爷爷和诺诺，早早回了自己的院子。
老爷子没说什么，就是诺诺不太高兴，没人陪他玩了。
初一到初三，三天沈默没让他出屋。白日里还好，除了鼻塞引起的头晕头疼，就是神情倦怠，提不起精神头。到了晚上，病情便会反复，高烧断续，脑袋烧得滚烫，手脚又冰凉。
退烧药要按点吃，不能多服。
脑袋烧起来了，沈默便用湿毛巾给他物理降温，烧过了身体凉了，又把人抱进怀里，怕再次冻着。
反反复复。
短短三日，韩乐乐还没怎么样，沈默人眼见着憔悴了一分。
他白天要见来拜年的合作方，晚上要照顾他，几乎日夜不休，好好的年节却没得到半分修养。
韩乐乐看在眼里，心里狠狠抽了自己第三个大嘴巴子。
多大人了？！还像小孩似的疯起来不管不顾！
生病害的老公担心，还连累他照顾自己休息不好。
欠收拾！
心中懊恼，韩乐乐春节几天格外安分守己。刨除沈默带着他出门透透新鲜空气外，屋门都没走近一步。病好得差不多了，人要圏得发霉了。
因着这两天淌鼻涕，韩乐乐总用纸巾擦，鼻头红得像驯鹿，但还是有点不通气。
他一会儿吸溜一下，蜷缩着腿窝在沙发一角上，无所事事刷着手机。
[新春第一弹，我应该是全网第一个拿到福袋的娃友吧，哈哈哈哈……]
红米上有人发了个开福袋小视频。
韩乐乐顿了两秒才点进去。
视频做了变声处理。
[给大家录个开袋视频。福袋是我室友从乐宝儿那要来的，乐宝儿是我室友的嫂子。大家可不要嫉妒哦……]
看手，录视频的是个男生，上来两句话先拉了波仇恨。
韩乐乐琢磨了一下，这大概是沈忻翻掉的友谊的小船。
[让我看看袋子里都有啥。]
袋子被打开，袋口向下，噼里啪啦倒出来五个盲盒。
韩乐乐定睛一看，和他当初拆的一毛一样。
“……”
祝你好运。
[四个乌拉拉，一个乐小默。乌拉拉这四个系列里都有我喜欢的，许愿没有雷。]
男生边叨叨边拆盒。
拆到第三个的时候没声了。
直到新·四大天王排排冲他笑时，视频中男生的手明显僵了一下。
[这……是另类的快乐？]
男生的语调听上去干巴巴的。
他无语片刻才去拿最后的乐小默，变了声的语调都是惆怅的。
[幸好最后一个是乐小默，无论开出什么我都喜欢。]
锯齿条被拆开，盒盖打开，男生两根手指伸进去，缓缓抽出两张卡片。视频停顿了几秒，还配上了后期文字“这不是静止画面”，随后一声“我操”吓了韩乐乐一跳。
[幸运款！我居然从福袋里拆出了幸运款，想想我去台面上摸了几十个乐小默，幸运款毛都没看见，居然让我从福袋里拆出来了！这是什么欧皇运气，是老天爷看我期末挂科太可怜了，所以送了份大奖给我么？！]
视频剩下部分都是男生在哇哇叫。
韩乐乐切出app换到微信，给沈忻发消息。
[韩乐乐：友谊的小船修复了？]
[沈忻：……差一点又翻了。]
[韩乐乐：？？？]
[沈忻：我朋友说若不是乐小默开出幸运款，他就把新·四大天王摆我床头，让他们天天盯着我，问我‘你的良心呢’……]
[韩乐乐：……]
[沈忻：乐宝儿，官网不是说大福袋里只多不会超过两个雷么？我朋友怎么拆出四大天王。]
[韩乐乐：因为那是林从楠特意为我选的……]
[沈忻：……另类特别款？]
[韩乐乐：[苦笑]，可以这么理解。]
[韩乐乐：正式发售的，不会有这种。]
[沈忻：哦，那我就放心了。]
沈忻话里有话，再发过来信息时，聊天界面已经显示时间了。
[沈忻：我朋友发完视频，下面留言，看得我心揪起来。说乐宝儿骗人，ip大了，人变了。开始糊弄娃友，圈娃友的钱了。]
[沈忻：我挺难过的，还和他们吵了一架，结果没吵赢，[委屈]]
视频下的留言，韩乐乐还来得及去看，他蹙起眉。
[楼主幸运儿，居然和乐宝儿亲戚同个寝室，羡慕……[疯狂流泪]]
[所以楼主的福袋是从乐宝儿那拿来的？]
[我的福袋还没交给快递，希望里面不是四大天王。]
[楼主这个是不是比较特别？官方不是发信息说大袋里不会有两个以上的雷么？]
[官方说的话也能信？！他们不是已经说了清库存，福袋里全是雷才是正常操作吧。真以为每个福袋里都是热款？商家岂不是赔死。]
[楼上别胡说，我相信乐宝儿不会干这事。]
[脑残粉捧臭脚，他把不要的卖给你们，还舔着脸帮他辩解。他都把你们卖了，你们还帮着数钱。]
[官方已经说了是清库存，你不喜欢，可以不买。再说整袋下来的价格的确比原价便宜很多，我们愿意支持，你看着眼红啊！]
留言吵得很凶，里面不少带节奏的黑粉和有心人。
韩乐乐越看眉头收得越紧。
快到吃饭点，沈默提着食盒回来，韩乐乐在餐桌上和他说：“沈忻的朋友把拆福袋的视频发到红米上，娃友吵起来了。”
春节放假，公关部的人有出国旅游的，有陪家人市内逛街的。视频在app上爆了的时候，林从楠正躺在沙滩上晒太阳，看到韩乐乐发给她的微信，已然是晚上。
[林从楠：韩少爷放心，事情我处理一下。]
当晚，关注了乐小默app的娃友，手机同时收到一条通知。
[关于网上流传出的福袋中拆出四个雷款，我们同一在此做说明。拆袋的娃友拿到的福袋是我们给到乐宝儿试拆的样品，做了夸张的设置，主要是让乐宝儿给运营中心一个体验反馈。样品中的雷款和幸运款是特意放进去的，节后发货的福袋绝不会有两个以上的雷款，部分福袋中同样会有幸运款。请娃友放心，乐小默公司绝不会做出损害娃友利益之事。]
公函下没有开设评论区，娃友转战阵子，在各大潮玩论坛上轰轰烈烈吵了起来。
韩乐乐翻了翻不予置评。
厨房削了多汁的贡梨，沈默用水果叉喂到韩乐乐嘴里，说：“别担心，还两天上班，我让陈令行跟进此事。”
嘴里含着梨，韩乐乐说话有些含混：“我没有担心。陈令行是你的特助，他挑的林从楠，办事我信得过。”
“只是……”他把嘴里的梨肉咽下去才继续说，“现在公司越来越大，有心人觊觎在所难免。我不擅长经营，很怕给娃友带来伤害，还有给你惹麻烦。”
客厅的光投落在沈默的眸中，像沁了一层水，他揽了下韩乐乐肩，说：“没什么好忐忑的，上班后，我让陈令行去查查，若是有人背后捣乱，我会采取措施。”
韩乐乐抬头：“希望只是娃友间的吵闹，拿到福袋后她们也就不掐架了。”
摸了下韩乐乐的头，他感冒还没好彻底，沈默温声：“后续有我，你安心在家养身体。”
他这会儿又烧起来，脑子混沌，反应迟钝地“嗯”了一声。
吃过药，人被抱到床上躺好。这几天睡得太多，韩乐乐不困，央着沈默给他讲故事。沈默脑子里只有经营报表和唯二的两个哄诺诺的故事，还在去农场玩的时候讲过了。无奈之下，只好从书架上取了本小说，照着书念。
干巴巴的，还不如听有声书。
韩乐乐侧躺在他身边，昂着头，眼神无聚焦地看着沈默一张一合的嘴唇。书中写了什么一概没记住，只有温沉的嗓音灌满了他双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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