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舆论风波（十二）
前方车辆并线，沈默转回头。
两人默契的沉默了半响。
“沈默。”韩乐乐第二次开口，“我要把这件事的前后都查清楚，给娃友一个交代。”
“好。”
又是几秒钟的空白，韩乐乐掷地有声地说：“我会把查到的所有东西都公布出来，包括沈弘业做了什么，从中得了多少好处，以及都有谁参与了一脚。”
沈默手稳住方向盘，柔声道：“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开口。”
韩乐乐咬了咬下嘴唇，收回平视的目光，垂下头，他说：“帮我……帮我在爷爷面前说几句话行么？”他又停了一下，才继续道：“咱俩结婚的时候，爷爷就反对。直到现在爷爷也没正式说过认我这个孙媳妇儿，现下我要对付沈弘业，他再怎么不是东西，也是沈家人。我这么做了……我怕……”
“我不帮你说。”沈默打断他。
韩乐乐豁然扭头。
沈默从后视镜中对他一笑，说：“昨天晚饭的时候，爷爷不是已经表明他的态度了么？”
“哪句话？”韩乐乐脱口而出。
“每句话都是。”
“你不用安慰我。”韩乐乐不信，“你和爷爷打的哑谜，我一句没听懂。”
车子驶进地下车库，沈默熄火，说：“你还记得爷爷说什么了么？”
“说五堂叔最近总往他哪跑，因为今年到手的分红少了。”韩乐乐复述。
“还有呢？”沈默绕到车另一侧，为韩乐乐打开车门。
韩乐乐迈出一条腿，抬头：“还有就是要你对集团股东负责。”
“这不就是了。”
沈默解释了和没解释一样，韩乐乐仍然没搞懂谜底。
他拽着沈默的领带不让人走：“请说傻子能听懂的语言。”
沈默一笑，顺势弯腰在韩乐乐唇上亲了一下，解惑：“爷爷的意思是让我把沈弘业一家子从集团里踢出去，不用有所顾忌。”
“所以……”韩乐乐张着小嘴。
“做你想做的。”沈默敲下定音锤，“而且，爷爷早就接受你了。只不过老爷子面皮薄，不会大张旗鼓表达而已。”
韩乐乐还是不大相信，他感觉自己没做过什么，搞不清楚是哪个点让爷爷接纳的他，心中还有些忐忑，想再问清楚。
这时，不远一辆刚停下的车子里走下两个人，其中一位叫住他俩。
“沈总，真巧，正要上去找你。”
沈默闻言转身看过去。
来人身姿挺阔，剑眉星目，颇为爽朗英俊，身边跟着位比他低了小半个头的青年。青年低着头，站得歪歪扭扭，有一种做错事被家长抓住来认错的小孩感。
“吴总，什么风把你吹来了？”沈默认出来人，热情打招呼。
吴晖拍了下尹修齐的头，笑着说：“带这小子来给你认错。”
“沈总，韩少爷，对不起，我不该乱说话。”尹修齐认错态度挺认真，就是这八道弯的站姿，让人怪想拿熨斗给他烫一烫的。
韩乐乐先说了句没关系。
唯二的两个视频，尹修齐在里面给人的感觉都是不太聪明的亚子。
“上去说。”沈默猜到了两人的来意。
电梯直达三十三层。刚一出电梯间，几人看见站在三十三层接待厅的储瑜和他的经纪人。
看来都是为同一件事来的。
陈令行去准备茶水，一行人全部去了会客室。
大家围着沙发坐了一圈。沈默作为东道主先给不认识的双方做了个彼此介绍。
储瑜的经纪人八面玲珑，“早就想认识吴总了，一直没机会，没想到今天在沈总这碰上了，巧了不是。”
吴晖打哈哈：“我旗下的业务不涉及娱乐产业，想认识您这么又漂亮又能干的美女经纪人也是没门路啊。”
三轮商业互吹还没结束，那位引起风波的尹少爷就不耐烦了。
他嘟囔着：“你一大早把我拉来，就是为了听你们彼此吹捧么？”
声音不大，但在场的人都听见了。
吴晖宠笑着摁了一下他的头，说：“还不都是因为你，惹出这么大的麻烦。”
“是我惹的么？”尹修齐顶嘴，“要不是沈弘业那煞笔在我面前嘚瑟，我没事闲的拍个视频发网上找事。再说了，我哪知道他能干出背着沈少卖假货的事，还特么山寨自家的产品，这么脑残。”
“跟你说过多少回，少往那几个人身边凑。”
尹修齐不服：“我不是被我爸冻了银行卡和老爷子生气么，才跑去喝酒的。谁能想到他们也在那间酒吧。”
“我记得给了你一张副卡，伯父把你卡冻了就冻了。又不是没钱花。”吴晖的语气里全是宠，没有一点责备。
尹修齐吭哧：“我就是和我爸赌气。”
在坐的人都没吭声，韩乐乐眨了眨眼，突然醍醐灌顶。尹修齐长得清秀，眼睛透亮，瞅着不像是缺心少肺的样子，怎么就能干出被人录像而不知，什么都往外说的傻事。
原来被宠爱的人会变成脑细胞退化的生物。
韩乐乐开始自我反省，并偷偷瞄了眼沈默。
尹修齐大概被宠惯了，说话不过大脑：“网上闹出来的事真的不能怪我。你们不知道，那天我和我爸吵完架，正气头上，喝完酒结账时，才想起来银行卡被冻了，付不了钱。出门时太生气就带了个手机，吴晖给我的副卡在钱包里，我也是傻，忘了装个手机银行。正打电话叫哥们过来帮我结账，谁想沈弘业那煞笔不知道是不是喝多了，就在那边逼逼赖赖说什么看见没有没钱就别出来玩。”
“我承认，我脾气也好不到哪去，当即就和他呛呛起来了。”
“一来二去的，你们也知道，我们这些拿家里分红的少爷，没几个有出息的。我是不爱上班，也没有上进心。可他沈弘业不也是废物一个，心比天高，手比脚底。干啥啥不成。”
“我好歹比他强，承认自己是个废物，安心做个米虫。可他拿我瞎攀比干嘛！那天我也是背，赶上他们好几个聚在一起搞庆祝。有几个明显是小弟的，拍马屁说以后跟着沈弘业赚大钱。”
“人喝多了，脑子不好使，加上沈弘业先招惹我的，我便怼回去说沈弘业能赚钱，母猪都得长翅膀飞天。然后就有个人鼻孔朝天的扔给我一个袋子，牛逼哄哄的说让我瞧仔细了，他们做的是大买卖。”
或许是说着说着觉得整件事真的不赖他，尹修齐越说越委屈：“我本来想打开袋子看看是什么，那人又一把抢了回去，吼我瞎碰什么。明明是他扔我身上的。之后我朋友就来了，他把我拉走，才没再打起来。后来我问了我朋友，他说那个是福袋。”
“我不玩娃娃，上网搜了才知道那是什么，还听说里面有什么雷啊，热的，开袋前最好先拍个视频，万一娃娃有瑕疵，才好找卖家换怎么怎么的。”
“所以我找人从沈弘业那边弄了一个福袋，就想看看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能让他胡吹海吹，还招揽一帮子小弟。”
“拍视频发网上纯粹是想恶心他。”尹修齐坐直身体，为自己辩解，“网上不都说福袋里最多两个雷么，我开出来五个，就想打他的脸。谁能想到他真的卖的是假货啊！”
众人听完第一时间没有说话。
吴晖问他：“你上网查的时候，没注意出售福袋的乐小默公司是韩少爷名下的，不是沈弘业的么？”
“没啊，我查那个干什么？”尹修齐回答得一脸认真。
吴晖：“……”
沈默听清了来龙去脉，尹修齐是无心插柳。
他礼貌地追问：“网上还有一段你的视频，可还记得是什么人问你话么？”
尹修齐尴尬地摇头：“对不起沈总，在酒吧里玩，人太多太杂，我又喝了酒，真没记住。”他道歉的很诚恳，“我真没想到有人故意要惹事。您大人大量别和我计较，也别告诉我爸，他前阵子被我气得血压有点高……”
沈默莞尔。
吴晖把尹修齐朝自己身边揽了揽，对沈默说：“我今天带他来，就是想和韩少爷道个歉，请你看在他不是故意得份上，莫要生他的气。这次给沈氏和乐小默公司造成的损失，我愿意替他承担……”
韩乐乐对这位脑袋缺根弦的尹修齐有种心心相惜的好感，说：“修齐没有做错什么，何来道歉和承担一说。”
尹修齐已经缩下去的头再次抬起看向韩乐乐。
韩乐乐冲他嘻嘻一笑。
沈默也表示这件事和尹修齐无关，他不必自责，吴晖感激了一番。
营销帖里另一部分是关于储瑜的，虽说明眼人打眼一看便知道怎么回事，但吴晖还是领着尹修齐起身告辞，毕竟这本身就不是他俩的事，没必要进一步掺和进去。
储瑜经纪人寒暄之余，和吴晖交换了联系方式。
重新落座后，是韩乐乐先开的口：“抱歉丁姐，这次的事是我们连累你了。”
“韩少爷这话说得就见外了。”
储瑜经纪人把话挡回去。她今天穿了一身轻奢的连身裙，算是休闲商务款，亲近而不咄咄逼人，妆容发型也是彩而不浓，瞧上去像是来串门逛街的，半分没有干仗的架势。
“丁姐说的对。”储瑜接着说，“那位叫瓜田里的勤劳老农的博主，是圈子里有名的营销号，收钱办事。没有福袋，我对家也会挖别的黑料污蔑我，您无需向我们道歉。”
“可是……”
丁姐在韩乐乐面前伸了个手掌，再次切断他的话，正色道：“韩少爷，我和储瑜并非是想交好沈家和您才谦虚退让，而是事件的本身并不是您二位的错。说句得罪你们的话，沈家历经百年，我们这些在外面混的，哪个没研究过沈家的家史。对于沈家族人谁是哪块料，我敢说比起你们身在其中的人认识得都清楚。”
韩乐乐睫毛微颤，紧抿了下嘴唇，他知道丁姐不是为了安慰他才说的那段话。
“多谢二位的体谅。”沈默笑着说，“但我还是想为我家的混账给两位造成的麻烦道个歉。”
丁姐是个爽快人，没再推辞，大方地受了：“沈少如此说，我们便却之不恭。”
几人把话说开，年轻人没有上一辈的客气来客气去的习惯。沈默喝了口茶，直接问：“帖子里的照片是合成的还是碰巧？”
“是拍照的角度。”丁姐恨得牙痒痒，“储瑜这阵子行程和通告排的有点紧，那天刚好结束一单工作，之后的三天空闲，我们一行人去酒吧放松，打算放个小假。照片拍的我们准备走，储瑜掏钱买单。至于其中一张储瑜和沈弘业交谈……”丁姐讽笑，“老手段了，狗仔构图的能力一绝，也就无脑的吃瓜群众看一乐呵。”
如今的娱乐圈偶像流量遍地走，粉丝们今天可以粉你，明天就能对着另一个人大呼真爱。抹黑、拉踩、造谣层出不穷。
小花小生们日日如履薄冰，生怕一个不注意，被对家污蔑，至此一落千丈。
因而，网上但凡出点负面消息，经纪公司都会第一时间出面澄清，流量大的力保，流量小的保不住就放弃。储瑜作为近两年的顶流，星图在帖子冒出来的一个小时内便发了视频公告。
他们在处理这种事上经验很足，储瑜除了在家时，只要外出，哪怕下楼扔个垃圾，公寓楼周围都安装了360度无死角摄像头。
丁姐说：“星图的公关团队，已经发文，但只字未提沈弘业的事。沈少需要我们这边如何配合，您只管说。”
沈默思索片刻，理出线头：“我这边目前掌握的情况是，沈弘业与白家的白仲书一起，他们在燕城的远郊找了家小作坊，批量假冒了部分乐小默盲盒与其他几个ip中非冷门设定的款，然后雇人在各大论坛和娃友群众散播哪个哪个特别好看，特别喜欢，引导带节奏。一些意识不坚定的路人粉，和某些只为追求独有心里的非娃友，开始跟着节奏走，追捧所谓的热款。”
储瑜不经商，问出疑惑：“大家都追热款，ip可以加大出货量，他们未必能赚到钱，不是给他人做嫁衣？”
“商家为了库存，会斟酌铺货。”沈默说，“除了像乐乐的设计的乐小默系列，我们公司旗下去年新签的ip就两极分化，这次春节福袋也有一部分清库存的意味。”
“所以，他们是利用了商家和娃友间的错位钻了空子，从中牟利。”丁姐明白了。
“不错。”储瑜的经纪人比沈默年长，沈默客气地称呼了声丁姐，“证据我们基本收集齐了，丁姐只需要把所有责任都撇干净，推到我们身上即可。”
丁姐瞠目结舌，以往碰到的泼脏水，沾染上的各方恨不能使出浑身解数把自己摘干净，头一次听到说不怕脏的，她惊叹道：“这么做不合适吧？”
“没什么不合适的。”沈默不容置疑，“原本我们就要追究沈弘业一伙人的责任，你们压根是被牵连的，把自己摘出去没什么不对。”
“而且不光是假冒福袋这一件事。”沈默加了一句。
丁姐闻言，清楚再问下去，就是她不该知道的了，说：“既然如此，星图这方便按常规操作，该澄清澄清，剩下的交由沈总解决。”
“好。”
酒店客房，沈弘业光着上半身满脸宿醉坐在床上，手机贴在耳边，被对面的吼叫震得半个灵魂出窍。
“你再说一遍？！”他对着电话吼回去。
“大哥，你特么的起了没？”白仲书急赤白脸，“作坊那边来电话说，有警察上门把他们抄了，封好袋的盲盒，还有没做完的半成品一锅端的兜走了。作坊里那几个干活的也一并被带回了局子里，大门贴了封条。”
沈弘业懵逼了好一会儿功夫，大骂一声“操”，惊慌无措地掀开被子下地捡起扔在床脚的内裤往腿上套，由于动作太急，差点把自己绊个跟头。
“你他妈找的那家作坊不是常年生产各种山寨货么？！”沈弘业大嚷，“村长拿了不少好处，怎么还能让警察上门给查了？”
白仲书语气也急：“是沈默的特助亲自带着人去抄的，市里的警察，他妈一个□□村长能拦得住？！”
沈弘业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只觉一盆极地冰水从他脑袋上兜头浇下，从内到外的透心凉。
心里只剩下两个字——要完。
白仲书在电话那头抱怨：“你赶紧想办法，我这次要被你害惨了！”
沈弘业哪里还有心思和白仲书辩白，他二话不说挂了电话，给他爸拨回去。
勤勤恳恳的社畜们上完一天班，回到家点上麻辣烫，边吃边刷手机，开始了新一轮的吃瓜之旅。
储瑜所在的星图中午时分已经将当天储瑜的行程以及酒吧的监控录像发到了网上，并做了对比。所谓的储瑜参与假福袋分赃，不攻自破。
而营销号不甘示弱，把火线再次强引，说储瑜宣传盲盒就是帮着黑心商人赚取不义之财。
那股引战的架势，势在必行的败坏储瑜的形象。
星图一方并没有再做进一步解释，两方人马僵持在原地。粉丝在各个帖子下面混战，真相不真相的无所谓，骂就对了。
直到晚上流量高峰时间，一则审讯视频出现在网上，已经枪炮上膛的吃瓜群众，集体像热武器泡了水，顷刻间哑火。
一个个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什么叫一波三折，大伙在早中晚网上冲浪中，深深得体会了一把。
[娃娃带给我们的是快乐，将罪恶之手伸向欢乐之地的恶徒，终将受到正义的制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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