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不甘
天地茫茫，万丈红尘，纷纷攘攘。
这世间的种种悲欢离合、生死轮回，从来都是命运使然，徒添了多少无奈啊！
半躺在扶桑树下的云倾染缓缓睁开了眼睛，眼底还有来不及散去的伤感。
回来多时站在一旁的夜擎见到她这幅模样，道：“梦到什么了？这么难过？”
梦中的事云倾染不愿多言，顾左右而言他，“没什么，一些前尘往事罢了。你的事情都处理完了？”
夜擎：“都安排好了。”
云倾染从地上站起身，“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我也该去做我应该做的事了。”
说着，便准备动身离开。
夜擎看着她的背影，抿了抿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忍住，“刚刚那么难过，你是觉得后悔了吗？”
云倾染闻言脚步立时顿住，沉默良久，才缓缓开口，“我绝不会后悔的，我只是有些心疼阿墨，心中不平而已，我明明那么爱他，但偏偏是我注，定要伤他至深···我······”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大局我都懂，这路也是我自己坚持要走的，我不后悔。只是临到头了，有些舍不得罢了，放心，我不会误事的。”
夜擎听着这番话，一股无名之火涌上了头，大声质问道：“心疼？舍不得？你有什么好心疼墨凌渊的，我看他好的很，吃的好身体好，样样都好，根本用不着你担心。你又这闲工夫就不能心疼心疼自己吗？”
“自从你将情魄与本体分枝炼制成吊坠送给他之后，这万年来他哪一次受伤不是你替他承担的，远的不说，就说当初你们分开时你刺他的一剑，不也是因为你早就知道只要有吊坠在，他就绝不会有事，才下手下的那么痛快嘛。”
“当时你斩断分枝的剜心剔骨之痛犹未好，又时时饱受剥离情魄后的元魂碎裂之苦，却仍然不知死活的非要替墨凌渊承担伤害。”
“就因为这样，我将你带回魔界后的一百年里，你整日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的不得清醒，各种灵丹妙药，天材地宝不要钱似的喂给你，才让你捡回来一条命。”
“刚能下床榻，你就马不停蹄的四处奔波，这万年来你在仙帝的追捕中东奔西走，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伤，你自己记得清楚吗？”
“他墨凌渊当初说是闭关养伤千年，实际上不过是你暗中做的手脚，要他陷入了昏睡而已。”
“因为你需要时间留在西天梵镜，无法离开。你又怕他找到你，怕躲不开他，更怕他察觉到什么蛛丝马迹，找到真相。所以直到你离开梵镜，敛去气息，遁入凡界之后，你才敢放任他苏醒过来，对吧？”
“就这样，你还有什么好心疼他的？！”
面对夜擎一声声的诘问，云倾染面色平静，神色十分淡然的道：“小夜，我既爱他，自是舍不得他受半分苦痛的，分毫都不行。更何况，你只看到我身体上的伤痛，便心疼我。可我在他心里留下的伤痛，是你根本想象不到的。”
夜擎没有想到她会这样回答自己，面对她平静的眼神，他只能狼狈的移开视线，不再看云倾染。道理他不是不懂，只是有些事情道理再多，也还是有亲疏之分的。
最后，他只能咬着牙，愤愤道：“墨凌渊降世是来历劫的，又不是来享乐的，那本就是他该受的，活该，哼。”
云倾染：“是他该受的，可我就是舍不得，怎么办呢？”
夜擎背过身，不耐烦的打断她的话，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走，赶紧走，该干嘛干嘛去，我现在看见你就来气。”
云倾染无语了，这要劝的是他，被气着的也是他，实在不知该说他什么好了。她心想，既然不知道说什么还是什么也别说了，万一真把人惹恼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留下一句，“我回夜妄斋了。”不等夜擎答复，就立刻转身逃似的离开了。
转过身，看到身后空无一人的样子，夜擎感觉自己更气了。
走出魔界后，天色已经暗了许多，暮色沉沉。金红色的霞光，像波涛汹涌的浪潮，染红了天地。云倾染喜欢这样张扬热烈的景色，虽然短暂，却轰轰烈烈，如她的人生一般······
所有人都说她不值得，都在问她后不后悔？
她答了，不后悔。可就只是这样吗？
不是的，她不后悔，并不代表她心中没有怨。
她怨天命的不公，让她遇到了心爱之人，却叫他们注定这一世都要生离死别。怨自己的一生，于他而言不过是神明浮生须臾的一梦。
梦中如何，梦醒之后就注定被全部忘却。
他须臾一梦，就将自己的一生都在命数里写尽了。最后，他抽身而去，却独留我自己沉沦其中，求不得，放不下······
凭什么？！
我不甘心！！！
既然生命的开始与结束早已注定，那便叫这段旅程轰轰烈烈，让所有人都无法忽视我的存在，让天地都为之撼动，也让那高高在上的神明即便忘记一切，仍然痛入骨髓，不得解脱。
如此，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报复吧。既然他不识情爱，也不过是难过一阵儿而已。看吧，就算到了这一步我还是舍不得伤害他，但他玩弄了我的一生，不管他是仙尊还是神明什么的，总该叫我出上一口恶气吧！
云倾染缓缓吐出胸口的郁气，收敛思绪，飞身返回了夜妄斋。
进入夜妄斋后就直奔后厅，将存放在莲境里早已准备好的拜帖和拜礼，分门别类的按顺序摆好放置在桌面上。
随后，她唤来了裴竹，嘱咐好一些细节，便吩咐他将这些东西按照上面的署名都送出去。
裴竹收起东西，就准备退下去办事。
“等等。”云倾染喊住他，“我让龙五在凡界盯着的事情，差不多该去处理了。店里面只留下猫儿一个妖，我不放心。所以我会带她一起去凡界，最近夜妄斋就先关门吧。若没有什么大事，一切便等我回来之后再定夺。”
“还有，这个玉佩你收好，虽然攻击效果不大，但防御和疗伤很厉害，适合你用。外出时别忘了带上不渡剑。”
“遇到事情不要怕给我惹麻烦，有人欺负你就打回去，打不过就跑，等我回来了，再带着龙五去帮你把场子找回来。”
裴竹听着云倾染啰嗦，心下一暖，乖巧的答应了下来，“嗯”
云倾染犹觉得放不下心，反复叮嘱道：“别犟，千万别犯犟，有事别蛮干。”
裴竹一直听话的应承着，“快走吧，去晚了，你就不怕五公子又惹祸。”
云倾染不在意的道：“怕什么，左右也不是他吃亏。我就是不放心你，总是傻乎乎的，被人欺负了怎么办。”
裴竹心想，他也不是没有防备心，只是自从生活在夜妄斋里，大家都对他很好，他被大家保护的也很好，从不许旁人欺负他，所以才会将很久很久以前的天真纯粹，又展现了出来。
离开夜妄斋，他还是那个人人敬畏的清竹妖君。
磨蹭了半天，最后云倾染还是又硬塞给了裴竹好几个防御和疗伤的法器才离开了。
凡界，临安城。
临安城地处江南，钟灵毓秀，百姓丰衣足食。街市井井有条，满目繁华富庶。商贩穿梭在大街小巷，来往有序，人声喧嚣。云倾染走在街道上，却又游离在众生之外，与这人间格格不入，再无兴趣闲逛，对己身施了个障眼法，便循着龙五的气息遁了过去。
落地之处甚是热闹，云倾染抬头望向匾额，上面赫然篆刻着“醉花朝”三字，由此便可见此处是何地了。
感应到她要寻得人就在最顶层的阁楼中，只能跨门入内。进入大堂后，云倾染环顾四周，漂亮姑娘们穿梭其中，手戴金钏儿，脚挂银铃，行走间清脆悦耳。台上舞女翩翩起舞，各色飞纱游转其中，勾人心魂。
龟公与丫环们穿梭在客人间，摆放瓜果。月亮高升，醉花朝里被灯火一映，金色花箔泛着光，照出的是人间富贵，天上仙子，纸醉金迷，欢场做戏。
看来，这醉花朝在整个临安城中的青楼楚馆里也必算是顶尖的“销金窟”了！
云倾染现在无比庆幸自己之前为了急着赶路，将白玉儿放到了莲境中，不然叫她看到这些，可就是教坏小孩子了，到时候自己定是要将龙五按在地上狠狠的揍一顿才好。
这龙五还真是不委屈自己，懒得与楼中的花娘打交道，借着障眼法避人，她直接一路来到了龙五所在的阁楼中，推开房门就闯了进去。
就见她要寻的人，正依靠在窗栏上，一边饮酒一边看着江上的游船，真是好不惬意。
龙五没有回头就知道闯进来的是何人，懒洋洋的冲着来人打招呼道：“你来了，我算了算时间，你也是该来了。”
云倾染刚走近龙五，就闻到了解厄酒的味道，看向他拿在手中的酒壶，就明白了。
“啧”，这厮肯定是又随便偷吃欲念了，看这模样怕不是撑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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