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集市
容仪带枫香回到府上后，一时轰动整个容府。
几乎是奔走相告，没多久整个容府就都知道了枫香的到来。
有仆人忍不住好奇地八卦：“听说新来的明姑娘是个舞娘？”
另一个知情人士回答：“是呀。”
仆人感叹：“那明姑娘还真是特别，容府七八年都没有来过女贵客了吧？”
知情人士连忙提醒：“小声些，这种贵客怎么轮得上我们置喙？”
在刻意压低的议论声中，枫香慢慢睁开她的眼睛。
此刻的她正懒洋洋地躺在一条树枝之上，清澈透亮的茶褐色瞳仁适时地微眯，像午后歇息的猫，在阳光下露出它柔软的肚皮。
到容府已经快半个月了，最后她最熟悉的竟是一棵树。
靠着容仪给的优待，她本可以在容府自由出入，只是架不住司司的催促，她只好不情不愿地躲在树上收集情报。
好在也不是颗粒无收，这样日复一日地呆在树上，倒叫她真的拼凑出了一点东西。
容家是一个习武世家，数百年前还是武林上数一数二的大家族，现下凋零至此，主要是因为上上任家主被人陷害招惹了一个不该招惹的怪物。
因着不愿救它出去，怪物用尽它的法力，诅咒容家不得寸进。
在弱肉强食的武林，停滞意味着倒退。如果不是还有一些底蕴，容家估计早已被瓜分殆尽。
上任家主几乎走遍天涯海角，才寻到破除困局的秘辛——用容家的血脉生祭，直到找到传说中的逆转乾坤之物。
虽然听起来很残忍，容家却别无他法。
而容仪甫一出生，姓名便被呈了上去。
可以预见的，他的二十岁生辰就是他的忌日，哪怕他从未体验过作为正常容家儿女的生活。
容域对他的敌意也是因为容家父母容仪的偏心。
因为愧疚，所以放任。
因为放任，所以被其他儿女视作偏心。
枫香看向树枝对面不远处紧闭的房门，只存着一声叹息。
她问司司：“有什么办法可以救容仪吗？”
司司说：“只能找到传说中的逆转乾坤之物。”
她又问：“你知道在哪儿吗？”
司司摇摇头：“权限不够，查询不到。”
那边的房门几乎每日都紧闭着，枫香已经背下来容仪的作息。他每日卯时起床，亥时睡觉，不出意外的话，白日他会在书房待至少三个时辰，也许是为了寻找解咒之法，也许是为了了解更多的世间风景。
她头一次这样心疼一个人。
心疼之余，生活却还要继续。
她看了一眼那扇紧闭的房门，然后狗狗祟祟地前去过自己的生活。
毕竟身心愉悦才能更好地完成任务不是吗？
跟容仪府上的仆人打成一片后，不出府的日子，枫香就靠着他们的各种八卦来增长见识。
今天的枫香在浣衣房，两个仆人正在兴高采烈地讨论自己的工作量。
其中一个说：“今天我家公子换了三次床单，使得我一顿好洗。”
另一个说：“这么厉害呀，我家的今天还只洗了一次。”
吧唧吧唧吧唧，枫香觉得自己缺少一点瓜子用来磕一磕。
只是忽然，瞌睡遇枕般，就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横在眼前，上面满捧清香饱满的瓜子。
枫香惊奇回头，然后倏地瞪圆眼睛。
“你怎么来了？”她有些惊吓。
容仪微微一笑：“有件事需要找你，看你不在我就找了一下。”
旁边的两个仆人早已噤声。
“什，什么事呀？”她强行保持镇定。
容仪轻问：“准备出府，你要不要去？”
好耶。顾不上被抓包的窘迫，因为脚伤被迫憋了半个月的枫香连忙应下，她早已迫不及待想要见识外面的风景。
容仪嘴角蓄着一抹浅浅的笑：“那跟上吧。”
————
还没有到晚上，街上的人不是很多。枫香高仰起头，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在搭建的花架。
柔软的枝条细密地捆扎在连接之处，纵深的支架延伸至顶，工人敲敲打打，尽量把花架做得结实坚固。
“怎么了？”容仪看向这个兴致勃勃的小姑娘。
枫香指着忙碌的工人：“这是在干什么？”
“这个呀，”容仪侧头跟随枫香的视线，“这个是百花冠，花朝节第一个猜完所有谜题的人，就可以获得百花冠上的东西。”
“很难吗？”枫香歪头，犹如天真的稚童。
“不难，”容仪轻笑，“你喜欢的话，一会儿我们可以来看看。”
容家公子甚少在外露面，一袭白衣在碌碌人潮中格外出众，这样一个谪仙似的男子身旁还站着一个长相同样清绝的小姑娘。
看起来甚是般配，路人无不侧目。
夜色渐深，人流渐渐多了起来。趁容仪不注意，枫香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容仪回首，却只看见一个青面獠牙的恐怖面具。
“嗷呜！”面具下的人故意模仿出可怖的声音。
容仪微微愣了愣。
面具下是一个眉眼张扬的女子，如愿看到自己想要的反应，她摘下面具兀自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吓到了吧！”
容仪抬手，指尖顿在她微乱的发梢上，然后，慢慢落了下去。
像冬雪初融倒塌。
“是呀。”他说。
是一青一红的两个面具，戴上后彩面獠牙，面目狰狞。
透过两个洞，可以看见对方明亮眼眸中小小的自己。
枫香的兴趣来得快，去得也快，前一秒还说要吃麦芽糖，转眼便又说要带着容仪去猜谜题。
容仪无奈跟上。
枫香是猜到第十一个谜题的时候才发现容仪不见的。
彼时她正因为“西楼新月照半明”是什么字抓耳挠腮，一回头却没有看见容仪的下落，只有汹涌的人潮。
“我是不是把容仪搞丢了？”意识到这个事实的她心虚问道。
司司震惊：“你竟然知道？”语气之理直气壮让人很难不怀疑是在阴阳怪气。
但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枫香谄笑：“你能看见他在什么地方吗？”
司司没好气地回答：“东边。”
枫香谄媚地又笑了笑：“具体点？”
“左边直行两百米的胡同巷子往前走二十米，再左拐再右拐行十步。”
枫香：“……”
等她一阵摸索，终于循着司司给的路线走过去的时候，数十双充满杀意的眼睛，瞬间盯了过来。
她硬着头皮呵呵敷衍：“我只是路过，路过。”
然而显然收效甚微。
容仪此时正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气势与黑衣人对峙。
为了实现英雄救美的情节，枫香只好慌忙让司司给她变出一把剑，然后她拿着剑以绝对的母鸡护小鸡的姿势站到容仪身前说：“我们俩可不怕你们！”
数十把闪着寒光的利刃又更进一步。
枫香：“……”
身后传来的笑声清清浅浅，男声温柔低调，像夏日吹拂而来的夜风。
“靠那么前干嘛？这么想保护我？”
枫香回头，跟那双映满星子的瞳眸对视。
夜空下，容仪从枫香手中轻轻拿过剑，低眉道：“不过你能来，我真的很开心。”
对面的人不难知道是谁派来的，原本他不愿跟他们过多纠缠，只是现下看来一战不可避免。
被容仪轻轻护到身后，枫香小声提醒：“一会儿打不过我们就跑吧。”
容仪轻笑：“好。”
事实证明，枫香多虑了。容仪确实是身体弱，但是并不代表着他不会武功。
只见他一会儿如轻燕一般在黑衣人中穿梭手起剑落，一会儿如猛虎一般脚踏他人借力打力，翩跹的身影转眼便解决数个敌人。
枫香只落个加油的用处。
残余的黑衣人意识到情况不对，他们相互使了个眼色，便举着剑朝枫香冲了过来。
相对于那个硬茬子，显然这个没心没肺的小姑娘更容易解决。
没心没肺的小姑娘枫香本人：“……”
眼睁睁看着数把剑朝自己刺来，“吾命休矣”的念头又一次在脑海中浮现。
只是想象中的毙命并没有到来，她落入一个清香温暖的怀抱。
他又救了她，两次。
脑海里的司司焦急地指挥：“后退左拐有一个池塘，在里面躲着不会被发现！”
枫香如实转告，容仪不疑有他，一个转身便带着枫香一起逃离。
衣袂飞舞转眼便落入幽深的池水。
紧追的目标瞬间消失，从岸边传来黑衣人首的声音：“找到了吗？”
陆陆续续地几个手下相继回复“没有”。
一无所获的黑衣人首狐疑：“是不是没走？明明看见他们往这走的。”
长时间的闭息让枫香头昏脑胀，水下的她痛苦地瞪大眼睛，然而岸上还有滞留的黑衣人，她毫无办法。
寂静池水中，男人精致的面容逐渐放大，转眼一个吻便轻轻落了下来，夹杂着能让人活命的氧气。
以口渡息。
这比让她跳雪舞飞花还让人震惊，枫香震惊地瞪大眼睛，等上了岸，她只觉得自己两耳烧得厉害。
看着小姑娘在自己面前面红耳赤，容仪的唇角不自觉地弯起，然后他轻轻遮住小姑娘的眼睛。
“别动。”
枫香不知道容仪是在拔刺入他身体里的暗器。
眼睛上的遮盖物被放开的时候，五颜六色的烟花在夜空灿然盛放。
嘭——
嘭——
嘭——
就像她的心弦被微微拨动。
璀璨烟花下，他的眼睛蕴涵着最美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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