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宗师时代兵戈息

　　京都城内有座庆庙，如今庙还在，庙里的大祭司没了。

　　对虔诚的京都百姓来说，大祭司是害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病，之后便极乐归西了。

　　对于庆庙里跪在蒲团上的众祭祀，面对滴血的长剑和阴森的弩箭，表现的是那样的谦卑与顺从，可内心里，却是无比的憎恶与愤恨，但现在，只能继续忍下去。

　　庆庙势力被强力削弱了！

　　这一切，都是那位高高在上的皇帝下的命令，由监察院六处和大内禁军共同执行。

　　这一切，只因为大祭司见了一个不该见的人，吐露了不该吐露的消息，便成了一具死尸。即便他是一个九品高手，仍然抵挡不住影子和燕小乙联手的必杀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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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家西苑的湖水清澈见底，一支浮漂时起时落，庆帝平静地注视着身边那位头戴笠帽、身穿麻衣，正专心钓鱼的老者，叹道：“世叔，您不是愚痴百姓，自然知道这些祭祀不过是凡人而已，朕即便杀了，又和天意何关？”

　　叶流云收起鱼线，将刚刚钓上钩的鲈鱼小心取下，抚摸了两下，又轻轻放回水里，见鱼儿摇尾离去，面怀欣慰说道：“我自上次一战之后，突然明白了很多事情，要不要说给你听听？”

　　“侄儿敬听世叔教诲。”庆帝恭恭敬敬答道。

　　叶流云想起数年前那个仆人战胜自己后说的话，叹道：“人心，不能太重了！就像这水里的鱼，若是不被鱼饵所诱惑，便不会被我钓上来。这次我可以放它回去，若下一次我没这好心情，它就成了桌上的菜肴。”

　　“世叔，您是让我放弃一统天下的夙愿？”庆帝很快明白过来。

　　“你很聪明，自然知道天意不可违。如今北齐和东夷城有苦荷和四顾剑两大宗师坐镇，一人敌一国，一剑护一国，就算你有精兵百万，也改变不了这种前所未有的大格局。”叶流云知道这年轻皇帝蓄势待发，如今迫于大势，不得不暂镊锋芒，出言宽慰道。

　　庆帝面色漠然，双手负在身后，一字一句说道：“朕比他们年轻，朕可以等，等到大宗师们都老去，这江山，朕还是要收入囊中的，不是为了什么青史留名、千古一帝，而是为了让苍生不再受战乱之苦。”

　　叶流云哈哈笑道：“痴儿，私心是心，公心也是心，只要心太重，便身不由己。我且问你，当初我与苦荷、四顾剑各自修炼多年，为何迟迟勘不破九品上的天人之限？反倒是紫禁之巅一番大战之后，便得成宗师之境？”

　　“请世叔明示！”

　　“武学如棋，不仅靠实力，更重要的是靠机遇。人生一世，能够棋逢对手，一较高下，是一件无比幸运的事。若是你把对手都赶走了，今后只能左手跟右手下，这棋艺又如何进步？”

　　“世叔言之有理，不过世间并非只有几个邻居能陪自己下棋，北齐之北还有北胡，定州之西还有西戎，南洋之上更有三十六岛国，据说再往西的瀚海之中还有无数金发碧眼的西番国，那苦荷便习得西方法术，能借天地之势为己用。可见天地之大，超乎想象，安知域外再无更强之敌？若他日域外之强敌突然来袭，我中原诸国仍如一盘散沙，又如何抵御？”

　　叶流云很惊异的看着庆帝，仿佛自己面前是一个从未谋面的陌生人，低声问道：“这些事都是叶家小姐告诉你的？”

　　庆帝身子微恭，答道：“世叔乘浮于海、久历风雨，当知小叶子所言非虚。之前我以为这天下只有魏庆周边数千里幅员而已，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真如井中之蛙一般，着实可笑可叹。”

　　“岂止是你，就连我和苦荷、四顾剑，也不过是三只在井底争长斗短的青蛙而已。”叶流云苦笑道：“看来自己守在京城，却是错了，天下之大，又岂只自己这几个怪物，不一一寻访一遍，还真是蹉跎岁月了。”

　　“世叔乃我大庆国中流砥柱，庆国安危，还需世叔多费心。”

　　“苦荷和四顾剑还年轻，如今我年事已高，你身边的洪老公公只怕比我还年长一些，我们护得了一时，护不了一世，终有一天，你还是要自己去面对这两个怪物的。”叶流云见庆帝态度坚决，叹了一声，也不再劝，只是有心提点了将来可能面对的不利局面。

　　“这事侄儿已有考虑，还需世叔帮忙一二！”庆帝见叶流云松口，便恭恭敬敬拜了下去，只要流云世叔肯出手相助，即便在大宗师时代，庆国四占其二，也大占上风，立于不败之地。

　　二十年后大东山设的局，在这一刻便定下了，庆帝暂时放下手中的宏图大业，小心蛰伏，等的只是一个让鱼儿乖乖上钩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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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西方有位哲人说过，帝王是历史最大的奴隶。”叶轻眉看着身边心爱之人，轻轻说道。

　　“你说的很对，朕自从坐上这至尊宝座，便不能再像之前那样轻松自在，无所顾忌，总觉得浑身套着一道道看不见的厚重枷锁，行不由己，处处受制，还真与你说的奴隶差不多。”庆帝想起过往种种，轻轻笑叹道。

　　“身为帝王，所忧所虑者，无外乎宦官、外戚、权臣、夺嫡、外患这五件事。”叶轻眉轻轻拨弄着手中温润的玉如意，点破了庆帝的心中的顾虑。

　　庆帝闻言，沉吟半晌，傲然答道：“宦官乱政这事不会有问题，我庆国自立国之初便立下铁律，宦官不得干政，违令者处死。”

　　“可是陈萍萍呢？你赋予监察院的权力，已经远远超出了朝堂的控制，也远远超出了我当初的设想，陈萍萍对你忠心耿耿，这自然不用怀疑，可你如何保证他的继任者还能有这份忠心？一旦这股可怕的势力失去控制，就再没有人可以制衡得住。”叶轻眉心下似有顾虑，徐徐说道。

　　“放心，小叶子，你教了朕这么多年的制衡之术，朕又怎么可能放任监察院这股黑暗势力肆意蔓延生长？朕可以对老四选人用人的事睁只眼闭只眼，却从来不许他的黑骑超过千人之数。此外别忘了我们还有个兄长，建哥手中掌握的隐藏力量，并不比老四的差多少。”

　　“好吧，既然你早有准备，那我就放心了。估摸着权臣和外戚这俩事，我也不用替你担心了，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应该很快就要对老泰山胡大人动手了吧？”

　　“吏部侍郎林若甫这些年干的不错，如果他放得下跟云睿之间的一些事情，宰相的位置，我自是替他留着的。老泰山毕竟年岁大了，安安稳稳回家颐养天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庆帝转到叶轻眉身后，双手伸出，轻轻替小叶子按着肩膀。

　　叶轻眉舒心的享受着这份闲适，笑道：“可要是他舍不得退下呢？在我的世界里，岳丈夺了女婿家的江山，并不是没有先例的事情。”叶轻眉似乎想起了那个大名鼎鼎的创立了开皇之治的隋文帝，还有那个貌似是穿越之祖的王莽。

　　轻轻按抚的手略一停顿，很快又恢复如初，叹道：“他要是不肯退，朕自然有法子解决，希望他不要令朕太过难堪，一家人还是和和气气的好。”

　　叶轻眉转头望着庆帝，又低头看了一眼腹中孩子，叹道：“这都由着你，不过诸子夺嫡的事，小李子，你一定要答应我。”

　　“说吧，你要什么我都会答应你！”庆帝想起当初的许诺，欣然一笑，只要小叶子开口，即便宫内和朝堂上会有百般阻挠，自己也会毫不犹豫应承下来。

　　“答应我，不要立我的孩子为太子，更不要立他当皇子！就让他平平安安度过一生吧。”叶轻眉双目如星，郑重说道。

　　庆帝正想着如何说服那几位关键的人，闻言大惊，茫然道：“小叶子你……你难道忘了我当初对你说过的话？只有你的孩子才有资格继承朕的江山，我们的梦想太宏大，需要孩子们一代代干下去。”

　　“小李子，你跟靖王年岁相差很大，他又极敬佩你，没有任何威胁，你自然体会不到诸子夺嫡的血腥与无情。可我的孩子不会有这样的幸运，现在他已经有了一个哥哥，说不定再过几年还会有许多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就像当初你的两位皇伯父一样，即便背后没有肖恩推波助澜，他俩也一样会在皇城内外自相残杀，这是改变不了的命运。我不希望我的孩子变成一个冷血无情、手足相残的人。与其这样，还不如让他换一个身份，哪怕当一个权臣，当一个富家翁，都比困守宫城要好得多，最起码还有退路可以选择。”叶轻眉见多了皇宫内的阴暗龌蹉，深知诸子夺嫡的凶险与血腥。

　　“小叶子，你说的这些，我也考虑过，但是…”

　　叶轻眉伸出雪白如玉的柔荑，轻轻捂住了庆帝的嘴，无比温柔的说道：“不用但是，我只求你这一件事，必须答应我。”

　　“好……好吧，我答应你！将来只要我们的孩子愿意，不管是习文还是习武，他做什么我都支持，我要给他请全天下最好的老师……”

　　“不用，这世间，没人能教的了我们的孩子。”叶轻眉狡黠笑道，似乎早已胸有成竹。

　　“哈哈哈，我差点忘了，你是学究天人的天脉者，我是抚照万民的天子，咱们的孩子，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些许普通老师，他自然是看不上的。”庆帝笑道，却没有明白小叶子的深意。

　　“现在还剩下最后一个顾虑——外患！先前叶流云是怎么跟你交代的？”叶轻眉提点道。

　　“流云世叔说宗师时代，天下格局已定，让我不必徒劳费力。”庆帝有些怏怏道。

　　叶轻眉似乎早有所料，微微笑道：“那两个怪物已经回去了，短期内不会再来找你的麻烦，但你也别去找他们麻烦，否则最后麻烦的肯定还是你自己。”

　　庆帝苦笑道：“小叶子，这个我当然理会得。你与四顾剑的恩怨情仇我都已知晓，只是没想到那苦荷以堂堂北齐国师之尊，居然也对你言听计从，敬若天人，还真是让我大感意外。”

　　“这没什么，我出神庙之后，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是他，当年他救过我一次，我便还了他一本书，以后各走各路，算是两清了。”

　　“一本武学秘籍？”

　　“我没练过，不清楚里边到底是什么，估计跟我之前给你们的那几本差不多，都是从波尔大法师那里偷偷拿来的。当初我只是想骗骗苦荷，没想到他居然有莫大的毅力，竟然练成了天一道法，还自创一派。”叶轻眉轻轻叹了口气，似乎为自己当年的恶作剧感到有些后悔。

　　“苦荷对你念念不忘，又诚心向道，当初你在魏国，为何不助他成就大业？”庆帝好奇心起，问道。

　　“傻瓜，那时候我才四岁，可不想被这些琐碎枯燥的事牵绊住，何况苦荷，还有他身边那个肖恩，都不是什么善类，跟他们在一起，总要时刻提防，太累了。”

　　“凌云因见你而成四顾剑，流云世叔因见你而成流云散手，这三个横空出世的大宗师都是拜你所赐。小叶子，你不过是挥一挥衣袖，这个世间就掀起了滔天巨浪。”庆帝仿佛明白了什么，天意！也许这就是天意！当上天给了自己高超棋艺，自然会安排另外几个对手来与自己博弈，否则这天下岂不是成了一个人的孤单游戏？

　　看来这游戏还得继续下去。庆帝终于放下心中包袱，顿时觉得兴趣盎然、斗志昂扬起来：有机会与宗师玩游戏，哪里是沙场上兵戎相见所能比拟的。

　　“小李子，你说咱们的孩子将来取什么名好？”叶轻眉轻轻抚摸着日渐隆起的腹部，眼中满是慈爱，温柔细语的问道。

　　庆帝皱了皱眉头，沉吟半晌，说道：“平生难得半日闲，若你生的是男孩，便叫他闲儿如何？”

　　庆帝虽然早已有了大皇子，却对叶轻眉腹中的孩子格外关爱，每日里都来太平别院陪小叶子聊天，各类赏赐更是不计其数，生怕冷落了她母子。

　　“若生的是女儿呢？”叶轻眉眨巴着双眼，似乎对这个重男轻女的世间有些顾虑。

　　“那便在闲字旁边加几笔，还是我的宝贝娴儿。”庆帝哈哈大笑道：“是男是女，又有何妨？这孩子的母亲，便是巾帼不让须眉的大英雄，大豪杰，挥手之间，江河倒转。我看将来这孩子，只怕也是个让人无比头疼的捣蛋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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