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别院倩影难再觅
太平别院里，飞雪漫天，屋里却温暖如春，一老一少正相对而坐，聊的很开心。
“那口装着狙击枪的箱子也是你老人家的大作？”叶轻眉掩嘴笑道。
波尔耸了耸肩，无奈笑道：“人闲得无聊的时候，总要找些事做，不然这日子太过无趣了些。”
“那把枪呢？”
波尔摊手笑道：“你知道我这个老头子只是个苦命的IT男，写写程序，画几幅无聊的画还凑合，可没本事做这种高级玩意儿。”
波尔眯着布满皱纹的双眼，似乎回忆起了很久很久之前的事，叹道：“三百多年前我还没你这么大的时候，就见着这把枪了，估摸着是前几任无聊时做的小玩意，或者干脆就是从上个世界传下来的老古董。我为它定制了箱子之后，就藏了起来，没想到还是被你这个鬼灵精寻摸了出来。”
叶轻眉也耸了耸肩，无奈笑到：“人闲得无聊的时候，总要找些事做，不然这日子太过无趣了些。”
这番话虽是鹦鹉学舌，却也学得恰到好处，两位胆大妄为的忘年交相对而视，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你用这把大杀器对付这个世界的人，还真是杀鸡用牛刀了。”波尔听叶轻眉说完天降神雷毙双王的事，摇头苦笑道。
叶轻眉闻言，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神色一敛，正言道：“波尔前辈，你可别小瞧这个世界上的人物，现在出现了一种被世人称为大宗师的怪物，就算我手里有枪，也不一定斗得过他们。”
波尔毫不吃惊，淡淡笑道：“这个世界的人，能够在大辐射背景下存活繁衍下来，本身就已经很了不起了。相比起我们那个时代的普通人，他们比我们更能适应这种极端恶劣的环境。”
叶轻眉见波尔神色淡然，心下疑道：“前辈，这种能够以一己之力对抗国家机器的大宗师，以前在这个世间出现过？”
“应该没有，至少史书上没有记载过。想来之前的天脉者们都没你这么大方，神庙积攒了多少年的宝贝，人体生物学的最高科技成就，丫头你说送人就送人，崽卖爷田不心疼啊。当年我要是学你这么干，主脑可容不得我活到这把年纪。”波尔摇头苦笑道。
忽如其来的一阵沉默，两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似乎聊到了双方都不愿触及的敏感话题。
波尔迟疑半晌，忍不住打破了沉寂，轻声劝道：“丫头，这个世界上的人和事，如过眼云烟，时间一长，也就看得淡了。等你生完孩子，就跟我回去吧，你那个小跟班在神庙里挡不了多久的，何必枉送了性命？”
“99号和100号？”叶轻眉想起了自己逃离神庙时的情形，似乎对自己当初的一时冲动有些后悔。
当然，不是后悔私自跑出来这事，而是后悔没有事先解决掉这几个隐患，以至于现在还要时刻担心暴风雨的到来。
逃离神庙，只是一时兴起的偶然事件罢了，根本没有时间去考虑未来的事，就算现在后悔，也没有办法。
波尔掰着手指算道：“96号被你换给了小跟班，97号还没完全启动就被干掉了，98号跟你们打了一架，眼下离报废也差不多。算来算去，主脑手里只剩下99号和100号这两张牌，也是它最后的王牌。如果它发起狠来，以二对一，丫头你根本没有胜算。”
“但这样一来，意味着神庙再也没有保护自己的能力，除非它疯了，否则绝不可能这么干。”叶轻眉疑道。
波尔笑了笑，似乎对很多事情都看得很淡然，欣然说道：“神庙也是有使命的，只要是使命，就有结束的一天。就算主脑留着这两张牌不打，也不过是多混个五六百年罢了，早一点晚一点，又有什么关系？更何况，如果主脑阻止不了你的瞎胡闹，那它的使命也就彻底失败了。人世间照这种速度发展下去，用不了几十年，就会有无数人蜂拥而至，把神庙当成免费的酒馆，想来就来，想去就去。”
“两害相权取其轻，如果我是主脑，也会选择先解决眼下的大危机，至于今后的麻烦事，等以后再说……这就是主脑让我来找你的原因。”
叶轻眉明白了自己将要面对的严峻形势，但内心里仍然对这个世界充满了依恋，叹道：“可我还是舍不得，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不完美，我们既然来了，能帮一点是一点，否则就算自己能长命百岁，留下世人在愚昧落后中受苦受难，又有什么意义？”
波尔苦笑道：“我当年也有过你这种想法，可这个世上有很多事情不是我们一辈人就能彻底改变的。你已经做的足够多、足够好了，远远超过了所有的前辈们。商业文明的火种一旦点燃，就算你现在选择离开，它也会像雪崩一样，不需要任何外力，就能朝着你设想的方向滚动前行，没人阻止得了它。”
“前辈，有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希望能向您请教一下。”
波尔有些愣了，笑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能让你犯难的事？”
叶轻眉脸色微红，欲言又止，眼光游离在隆起的腹部，思虑再三，终于开口问道：“前辈，为什么我会怀上孩子？”
“呃……这个问题，得问你的那位才对吧？”波尔有些哭笑不得。
“我没开玩笑，据我所知，历任天脉者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
波尔顿时明白了叶轻眉的意思，哈哈大笑道：“傻丫头，是你溜得太早，主脑没来得及为你举行仪式罢了，当年我也是成年之后才被允许出来的。”
“出来之前，主脑给你做了节育手术？”叶轻眉惊道。
波尔没有正面回答，只是眼神暗淡了许多，似乎又想起了三百多年前的那个她，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正如面前的这位后辈姑娘。
波尔耿耿于怀道：“没能给心爱的妻子留下一儿半女，是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所以你不甘心，就想办法改变了五竹的程序？”叶轻眉似乎猜到了什么，疑笑道。
“我们虽然肩负了使命，归根到底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要是人，就会有感情。很多事我们不能去做，但不代表我们不想去做。我这辈子是没指望了，但我希望后边的继任者能够开开心心过完生命的每一天，能够跟自己的挚爱亲人留下爱的结晶，这个小小的愿望不算过分吧？”
叶轻眉点了点头，赞同道：“主脑总把我们当成机器来看，也不知道是它的悲哀还是我们的悲哀。”
波尔眨了眨眼睛，神秘兮兮说道：“我带了一个礼物，相信你一定很喜欢。”
“记忆体？”叶轻眉见到波尔从怀里拿出来的小盒子，定睛一瞧，又惊又喜道：“主脑不知道这事？”
叶轻眉曾经在二十多年前用过这个东西，里边凝聚了上个世界的人类智慧结晶，是绝对不允许带出神庙的最高等级禁忌品。任何一个普通人拥有了它，都会在瞬间变成天脉者一样无所不知的超然存在。
从性质上来讲，这比自己当年拐走小竹子的事情还要严重得多，如果主脑知道了这事，恐怕此时已经气的系统崩溃了。
“主脑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从目前的情形来看，你很有可能是最后一任天脉者了。今后神庙再也没有能力干涉这个世间的一切，你我未完成的心愿和遗憾，总要有人继续下去，而你腹中的孩子，就是最好的人选。”波尔似乎吃定了主脑拿自己无可奈何。
叶轻眉捧腹笑道：“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足够胆大了，但跟你老人家比起来，我就像一只躲在窝里瑟瑟发抖的鹌鹑。”
波尔毫不介怀，打开盒子，笑眯眯的说道：“这里边的东西你都很清楚，我就不多说了，挑一个适合的吧，就当是圣诞老爷爷送给孩子的新年礼物。”
叶轻眉脸色凝重，迟疑了好一会，这才小心翼翼的伸手从盒中取出了一颗红色胶囊。
“文科博士？”波尔见到叶轻眉手中的胶囊，有些吃惊道：“我原以为你会选工科或者理科之类的。”
叶轻眉望着玻璃窗外白茫茫的世界，轻轻抚摸着隆起的腹部，叹道：“前辈你应该知道，文艺复兴是因科技进步而起，但决定复兴成败的关键，还是思想上的解放和自由。”
波尔似乎也想起了那个光辉灿烂的伟大时代，顿时理解了叶轻眉的抉择：这个世界太过崇尚强权和武力，需要文化去熏陶洗礼，才能帮助世人走出黑暗丛林法则。
“文明有很多种，只有具备大海般包容精神的文明，才是最稳定最持久的。之前我们的世界在科技方面做到了极致，却最终毁在文明的冲突上。似这样的悲剧，人类再也经受不起，绝不能再次发生。”
波尔静静望着叶轻眉，脸上充满慈爱和钦佩，眼前这个小女孩虽然面容有些稚嫩，但看问题比自己还要深远得多。自己要带她回神庙，究竟是对还是错？波尔这个无所不能的大法师，第一次对自己的使命产生了怀疑。
……
陛下率大军西征了，范侍郎要统筹大军粮饷，自然也随驾同行。临走前，范建放心不下，把大夫人丁氏送了过来，反正宫里的御医不用白不用，这种蹭便宜的事，精于算计的范侍郎大人自是绝不会放过的。陛下得知后，也只是笑了笑，就随他了。
两个大腹便便的女儿家，就这样住到了一起，在别院里静候产期的到来。
……
“生了生了！丁夫人生了个大胖小子！”隔着老远，就听到门外丫鬟的报喜声。
叶轻眉刚要起身前去道贺，腹中一阵剧痛，顿时瘫坐在塌边，额头满是豆大的汗珠：“不行，怕是自己也要生了……”
……
“哇…哇…”两声响亮的婴啼，一前一后响彻了别院的夜空。
叶轻眉和范家大夫人躺在软榻的两侧，看着各自怀中酣睡的胖小子，目光中充满了欢喜和慈爱，却掩饰不住些许失落。
孩子的父亲，此刻都在西域征战，不知何时能赶回来见见自己的亲生骨肉。
在这种重要的时刻，总是需要有些仪式感的。
……
夜已黑尽，御医早就告辞回宫了。丁家妹妹抱着孩子，也已沉沉睡去，身边侍奉多时的丫鬟们熬不住，下去歇息了。
叶轻眉叹了口气，有些费力的从枕下取出那颗珍藏已久的红色胶囊，仔细放到怀中孩子的额头上。
用手一按，那胶囊里发出轻微的响声，似一朵红莲花缓缓展开来，花蕊正中发出一道五彩变幻的光芒，印在孩子尚未睁开的眼皮上……
孩子似乎被红光惊醒了，眼珠子直转，想要用力睁开眼睛，看这外边的大好世界，却又睁不开，急得手脚乱舞。
孩子的动静惊醒了丁家妹妹，睁开眼，见自己怀中的孩子睡得正香，顿时放心下来。
“丁妹妹，吵着你了？”叶轻眉抱歉道。
“姐姐还没睡？”
“睡不着，就想多看看孩子。”叶轻眉眼角含泪，晶莹欲滴，似乎一刻也舍不得闭上双眼。
“姐姐有心事？”丁香园何等聪明，一眼便瞧出了异样。
“没什么，就是有些高兴。”叶轻眉擦了擦眼角，勉强笑道。
“姐姐放心，不管有什么大事发生，妹妹自当以身相代，无论如何也要保住姐姐和陛下的骨血。”丁香云神色凌然道。
叶轻眉大惊：“这如何使得？妹妹休要做这等傻事。”
“这不仅是妹妹的意思，更是范郎的意思！”丁香云话语坚决，却掩不住眼角泪花，似乎心中也受了莫大的委屈。
“建哥？”叶轻眉如何不明白其中原由，只是没想到这位被自己亲口拒绝了的结拜哥哥，竟然一直对自己情根深种。这场局，本就不应该让旁人参与进来，更何况这是建哥自己的至亲骨血。
为了一个早已不属于自己的女人，值得么？
……
别院外杀声骤起，如山崩海啸，势不可挡。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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