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三月三、烟云桥、红梅伞、孽缘
老张的媳妇叫杨岚，她不仅是我的数学老师，还是班主任，以前读书的时候我最怕的就是她了。
别看她现在一副贤妻仁母的姿态，那黑框眼镜一戴上，将剥了皮的杨柳枝在讲台桌上那么一抽，别提有多吓人了。
尽管时隔多年，我对她还是有心理阴影。
韩龙那货则是贱兮兮地把头凑了过来，对着我说：“哎，姐夫，怎么感觉你的小心脏在颤抖啊？坦白从宽，是不是以前读书的时候干什么坏事被老师抓住了？”
我这边还没开口呢，杨老师就开始取笑我了：“说起来，现在的宁儿哥感觉比以前成熟稳重多了呢，以前他可不是这样的哦。”
“老师，老师，我姐夫以前啥样的？”
“姐夫？宁儿哥结婚了？”杨老师显得很惊讶，那表情似乎是在说，像我这样的人也能娶到媳妇。
“喏，这就是我姐姐。”韩龙指着邀离说。
杨老师又看了我一眼，那表情好像是在说癞蛤蟆终于吃上天鹅肉了。
杨老师是个话痨，这一点在她上课的时候就体现得淋漓尽致，一节课45分钟，她愣是能说成55分钟，两节课下来我们都累瘫了，她照样精神奕奕地去祸害隔壁班，上午四节课，两瓶白开水进肚子，中间还都不带喘气的。
我想转移话题，继续聊老张那把油纸伞，可邀离这时候开口了。
“杨老师，我们家阿宁以前啥样啊？在班级里有没有追求过女生？”
“说起追女生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你们听我喊他宁儿哥就知道了。宁儿哥，这个称呼还是我从学生那边听来的，那时候他可不像现在这么瘦。初中时候学生们个子都没有长开，那时候宁儿哥人看上去很清秀，但身子很壮实，而且脾气就跟火车头一样，三两下跟谁不对眼就能打起来。”
杨老师说了很多，我边上几个认识我的人，包括姜舒语都是用一种全新的眼神看着我。
邀离则是依着我的肩膀说：“看样子，你从小就是个不安份的人呢？”
我只能苦笑，那个时候不懂事，而且我阿爹阿娘都在，上到初三的时候，我阿娘就得病去世了。
那之后，我阿爹也跟变了人似的，整天闷闷不乐。我也没什么心思上学，初三下半个学期就辍学回家，没两年，我阿爹也走了。
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我也不想再提，特意对着老张说话，转移了话题。
“老张，胖子手里这把伞……”
“说谁胖子呢？”女胖子当场就掐了我的话，直勾勾地等着我，她拍着颤巍巍的胸脯说，“本小姐身高一米七五，体重也才两百斤，这要是放在欧美国家，就是标准的美女身材，知道不？”
我刚要说话，她又说：“还有，别喊我胖子，我叫屠程。”
“噗！”
女胖子的名字让韩龙不由得将刚喝下去的油茶汤给喷了出来，他一边抹着嘴巴，一边说：“姐们，就你这身材和气魄，的确可以屠城了。”
“小样儿，你是不是找削？”屠程学着北方人的口音，将拳头捏得“咯啦咯啦”响，韩龙当下就怂了。
“你们严肃点行么？”我有把话题拉扯了回来，对着老张说，“我在伞里头看到了一个脸色苍白，头发很长，而且湿漉漉的女人，她……她是什么东西？”
一听我这话，老张特意朝着屠程手里的油纸伞看了一眼，轻轻一叹：“她就是红梅。”
我们一边吃东西，一边听老张讲过去的故事。
老张的太爷爷之前，家里世代都经营一家油纸伞店。那时候，斋英镇是往来客商经过必定要停留的地方，因此镇子的人们大多都过得比较富足。
当时镇里有东西两个财主，东边的财主叫赵有才，是个汉人。他早年往来黔、湘两地经商，积攒了不少家财，后来被土匪冲击了一次，断了半条腿，索性就在斋英镇住了下来，经营布匹、粮油。
赵有才有三个儿子，安稳下来之后反倒想要个闺女，临近五十娶了一房小妾，生了一个女儿，叫赵红梅。
赵红梅从小就是在父母、兄长的呵护下长大，长得也是水灵可人，长到十三、四岁的时候，上门提亲的人都能从他家门口排到斋英河滩。
然而，提亲的人中，恰恰少了一户人家，那就是老张家。
老张的太爷爷一共有四个兄弟，其中有一个年轻的时候就在外面打拼，甚至从过军，当过官，据说还带着辫子军跟八国洋鬼子拼过大刀。
那位长辈外出十来年，回来的时候左眼瞎了，所以旁人给他起了一个绰号，叫独眼龙。
独眼龙从外面拉了一个队伍，就在斋英镇十来里的山窝里安营扎寨，当起了土匪，专门打劫过往的商队。
不过独眼龙打劫也分对象，而且从不下死手，一旦要点银钱和货物就撤了，再加上我们这一代山林茂密，地势险要，山洞又多，独眼龙和他的手下们过得倒是逍遥自在。
赵有才被打劫的那一次就是在独眼龙的地盘上，但独眼龙死活不承认是自己干的，赵有才也因此连带将老张家的人都恨上。
可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捉弄人。
每年三月三，是我们这一带苗人的“情人节”。
但凡未婚男女都会盛装出行，进行一次比较大的集会，然后在山坡上跳舞、对歌。
赵家小姐明明是汉人，她却在三月三的青年男女集会上，装扮成苗人姑娘的模样，混在了人群里。
通过对歌，赵家小姐和老张的太爷爷家最小的兄弟，也就是太叔公对上了眼，两人胡萌情愫，慢慢地走到了一起。
就跟一般电视里演的一样，两个年轻男女很快就遭到了双方家长的严厉反对。
无论他们如何要死要活，两家就是不同意。
当时恰好西边财主的为他的瘸子儿子上门求亲，赵有才一怒之下，同意了这么亲事。赵家小姐闹了很多次，仍无济于事。
老张太叔公为了能与赵小姐在一起，偷偷地用秘术开始制作油纸伞。
说到这里，老张顿了顿。
韩龙将嘴里的鸡骨头吐出，问：“老张，你倒是说啊，我听得正在兴头上呢。”
老张轻轻一叹，说：“我们家有祖训，油纸伞的秘术代代相传，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制作。”
“为什么？”我问。
“这把伞之所以特殊，是因为……它能让持伞的人，永远地跟自己相爱的人在一起。”
我们都下意识地看向屠程手里的油纸伞。
结果屠程抬起她那比我大腿还要粗的手臂，撩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一脸娇羞的姿态：“你们都看着我干什么？虽然本小姐知道自己貌美如花、沉鱼落雁，但突然被这么多人盯着，少少许许也是会害羞的。”
我们同时翻了翻白眼，邀离问老张：“如果伞真的能够让两个相爱的人在一起，那这把伞就不会在我们手里了吧？”
老张叹息一声：“伞的确有这个能力，只不过，在一起的不是人，而是魂。”
“魂？”
老张又说，当他太叔公偷出秘术之后，才痛苦地发现，原来伞无法让人在一起，只能让两人的魂永远收入其中，不再分离。
与此同时，老张的太叔公听到了赵小姐投河的噩耗。
成亲当天，迎亲队伍经过烟云桥，赵小姐从花轿里逃出，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翻出拱桥栏杆，纵身跳入湍急的溪流之中。
赵小姐被捞上岸的时候就已经死了，而老张太叔公得知这件事的时候，赵小姐的尸身已经入土。
老张刚刚把话说完，这时候房子里突然传来了异响！
我们同时转头过去，却发现屠程放在一边的油纸伞突然剧烈抖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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