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小将军
月上中天的时候，陈稷总算赶到了县城。
编县的县城也很小，还很破，连个完整的城墙都没有。
难怪总是被人视若无睹，太穷了啊。
就一条大主街直贯南北，几条东西走向的辅街，构成了小城的中心区。地方不大，倒是方便了陈稷找人。
他直接绕过紧闭的正城门，随意找了破口子，策马进去，登高一望，就直奔灯火最盛的大街。
不出他所料，这里果然是县城的主街。
什么金银铺子、成衣铺子、布庄绣楼啦、什么粮油铺子、酒楼饭馆啊之类的，可撑门面的铺子，都挤在这呢。
陈稷打马穿行其中，一双利眼飞快，扫过一块块招牌，很快在街尾，找到了带芦花徽记的招牌。
他没想到，竟是个兼做土产生意的杂货铺子，似乎新开不久，门前还有新鲜的爆竹碎片呢。
铺子不小，前铺后宅，配得上小将军家财大气粗的高门作风。
眼下铺门紧闭，但门缝有光，里面有人呢。
他也不客气，下了马直接上去就砰砰砰狂砸门。
一个十来岁的少年，睡眼朦胧的过来开门，一脸的不耐烦，“干什么干什么，没见关门了？我们这是杂货铺子，不是药铺子，请医买药您且去别处！”
他嚷嚷完，就砰的甩门。
不料，竟没能关上，低头一看，被陈稷用脚给抵住了。
陈稷懒得和他分说，一把推开他进了门，反手就又把门掩上了，然后噌的一下，寒光一闪，把腰刀□□了。
少年大惊，闭了眼就大叫：“快来人啊，掌柜的，有人打劫我们！爹啊亲爹欸，有人要杀你儿子啦！”
陈稷就无语了。
他倒转刀身，把刀柄上的印记凑到少年面前，“我找人的，我是你们大东家的人。”
掌柜的提着灯，急匆匆的提着衣裳从后院赶过来，正好一眼瞧见刀柄上明晃晃的徽记，顿时眼睛都瞪圆了。
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跟在他身后的人就先开口了，“陈二呀，是你呀！你怎么在这？一个人？你媳妇儿呢？不会没了吧？”
陈稷一听声音，傻眼了，听到最后，又急眼了，瞪人道：“小将军，我媳妇儿好好的呢！这个可不能胡说的，小心我捶你。”
掌柜的眼珠子都瞪出来了。
这什么人啊，竟敢说要捶他小主子？！
小将军就笑了，拿了扇子扇风，悠悠然道：“你就不能把前面那个小字去掉？我小不小的，你不知道吗？”
掌柜的&小少年：
他们震惊的，嘴巴都合不拢了，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不约而同的思忖起来：你们俩到底什么关系？
是什么比什么大小的关系？
陈稷面不改色，把刀回了鞘，自然而然的回他道：“我认识你的时候，你就是小将军啊。你小不小的我不知道，我知道我认识你的时候，你是挺小的。”
被噎得一愣一愣的小将军：
下巴掉一地的掌柜的父子：
父子俩简直都惊悚了，就差没伸手去扶自己的下巴了，狐疑的眼光，管不住自己的，隐晦的飘向了他们大东家的身下。
他们的大东家：
大东家他忍不住脸黑了一下，倒转扇子，敲了一下陈稷的头，笑骂了一句，“小稷稷在外面学坏坏了呀。”
陈稷一脸纯良，无辜道：“我说的是年纪小，小将军想到哪里去了？”
小将军就一甩绯红的宽袍大袖，回睇他一眼，“刚刚不都还口口声声是我的人吗？”
陈稷拨开扑倒他脸上的风骚袖子，义正辞严的大表忠心：“我是我媳妇儿的人，从身到心到命都是。”
小将军顿时被噎了好大一口狗粮，莫名觉得胃撑得慌，于是叹息道：“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媳妇娶进门媒人扔过墙，陈二呀，你说你是哪种？”
陈稷立即朝他一拱手，一副大喜过望的样子，乐呵道：“你愿意给我们夫妻当媒人还是证婚人主婚也行还是一起全当了权且多备些礼金支持支持？”
一口气说下来，都不带换气的。
这顺杆爬的劲儿哟，小将军都无语了，于是不再和他扯嘴皮子，大袖飘飘的转身就往后院行去。
陈稷，陈稷就抱着刀，十分自觉的跟上了。
脸上还是喜滋滋的，十分开心。
开心过后，他就回过神来了，“小将军怎么到编县了，不怕被人发现了找茬？”
小将军也一脸诧异，分外惊奇道：“我光明正大过来的，谁能找我的茬？”
陈稷就无语了。
一地驻军头头新鲜上任，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就大剌剌的跑到隔壁地里瞎逛。
这不是找茬是什么？还有比这更明目张胆的找茬吗？
且，你都上门找茬了，人又不是庙里塑的泥菩萨，还能忍着不找茬回去？
小将军就摇了扇子，叹息道：“这不是可敬的父亲大人的寿辰快到了吗？听闻此地有对节白蜡，做盆景堪称一绝，我就亲自过来看看。想来隔壁的同僚们和上面的大人们，必能体谅我的孝心可嘉，不会多加置喙。”
陈稷就忍不住翻白眼。
神他么的孝心可嘉，卢二爷的生辰还有十一个月才到呢。
当他不知道么，上个月才过的生辰礼，可不又被某人借故有伤在身，十分娴熟的赖掉了。
当亲爹的气不过，特地把人找去训了好一顿呢，还大骂亲子铁公鸡，貔貅子，只进不出呢。
他在书房外，听得是真真的。
讲真，他都忍不住为小将军他爹，鞠一把饱含同情的眼泪。
这些年来在外征战，小将军哪年不挂点伤啊痛的，全被他拿来做借口，赖账不送礼了。
他爹都不好说他，还要大把大把的，往外陪送慰问品和探伤礼物，不然，就要被骂为父不慈了。
这也就是自己亲生的了，才能忍得下心头这口老血。
小将军，小将军还很得意呢。
他觉得自己这借口找得完美极了，谁也别想找出他的半点茬来。
小将军把陈稷带到了自己现下的住处，哦不，应该说是原掌柜的住处。
陈稷一看就知道了。
因为屋中铺设太过朴素了，朴素到几乎没有，实在太不符合小将军本人的浮夸品味了。
一间大屋子，空荡荡的，啥陈设也没有，只有一床一柜一桌一椅，典型的单身老男人住所。
虽然来不及为尊贵无匹的小主子备下高床软枕，绮被罗帏，熏香玉露，但简单的茶水，还是可以满足的。
掌柜的动作飞快的上了茶水，就非常有眼色的退下了，带着自家崽子，去了前头守着。
陈稷也不客气，在唯一的一张椅子上坐下来，给自己连倒了两杯茶水，三两口灌下，就三言两语，交代了一下他所知道的情况。
他还把记得清清楚楚的卫雩的分析，顺带细说了一下。
说完，又接连灌了三杯茶水，就拍屁股起身，打算走人了。
小将军就半坐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扇子，见状迆迆然道：“这么无情？都不留下来帮我？”
陈稷就立刻捂了胸口，一脸沉痛的道：“我伤还没好呢，媳妇儿还没娶到手呢，儿子都没影儿呢，你可是答应了我的。”
小将军拿扇子点他的额头，居高临下道：“这不是特殊情况吗？”
陈稷就晃开了脑袋，摊手道：“杀鸡用牛刀，你都不必亲自来的。”
他心想，我只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又没想你亲身来搅浑水。
小将军吃了他这记朴实无华的马屁，但还是撇嘴，“那你给我着急忙慌的递消息做什么？”
陈稷便道：“这种举手之劳做了也就做了，能少流血就少流血，其他就算了吧。我也没什么大志向，建功立业的大事，让别的兄弟们来吧。”
小将军就长眉微蹙，长腿一点，下了桌子。
在屋子里，若有所思的踱步。
根据陈稷带来的消息，有些事，可以先安排起来，有些人，可以先盯起来。
不过，经这么一遭，他预期的计划，可能要大大提前了，不知道来不来得及，还有，相关的布局，是不是也要再改改呢。
这其中，到底会遇到多少意料中和意料外的情况，都需要好生斟酌斟酌呢。
对小将军本人来说，打仗不是难事，打胜仗更不是难事。
难的是，如何才能不打仗；难的是，如何才能让不必要的仗打不起来；难的是，如何才能彻底消弭了起战事的祸端。
他一身轻裘缓带，面白如玉，金冠束发，白玉般的手持了白玉扇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手心。
一副无拘无碍，翩翩贵公子的模样，一眼看去，很能唬人。
陈稷视若无睹，完全无感。
他对他装模作样的大家公子作派，早就见怪不怪了。
陈稷自边关回来，就跟了小将军一路，先是跟他去了趟江夏探亲，又去了趟江陵访旧。
他自认对后者的种种装模作样、装腔作势已经很了解了，但每次某公子的无耻与厚颜，还是会把他的三观给上新一遍又一遍。
他不得不比着某公子的五官，对着某公子的节操，把自己个的眼睛和三观，洗了一遍又一遍。
果然，小将军忽地一个旋身，目光炯炯的看着陈稷，“我现在的目标是南郡，你真的不帮我？”
白玉扇子唰啦一下打开，玉腕翻转，露出反面一个大大的“杀”字。
墨汁琳琅，酣畅淋漓，杀意凛然。
早有预料的陈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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