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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图什么?


失去了梦想的眠春少年苦着脸,有气无力的驾着马车,跟在韩冰身后。

        狗生一家子,齐齐整整的坐在马车上,打理过的头脸,干干净净的,却是皱皱巴巴的,挤成一团。

        他们一想到陈稷与东家之间莫名的交情,想想自家人刚做过的恶事,也犹如惊弓之鸟,心里就忐忐忑忑的,十分不安。

        眠春甩着马鞭子,瞥了眼身后长得有些随便的鹌鹑家四口子,心里也莫名有点小委屈。

        真不知道自己到底图什么,到底是为谁辛苦为谁忙呀。

        少年木楞楞的看着韩冰孤单单的背影,越瞅越觉得,他家瘦巴巴的郎君也很可怜。

        不免又想起了前事,替他家郎君委屈起来。

        他忍不住碎碎念起来,“您说,您要是为个绝世的大美人儿拼命也就算了,这大丈夫难过美人关啊,英雄救美什么的,也不失为佳话。您为个不男不女的小白脸算什么?”

        “您是不知道,小的这回差点就出不来。老夫人那眼神哟,飕飕飕的,跟三九里下的冰坨子一样。浑似,是我把您给带坏了、带歪了根子一样。小的真是有冤都没处说。”

        韩冰就扯了根路边的狗尾巴草,一甩一甩的闲闲道:“那你怎么就又出来了呢?”

        眠春就啪啪,空甩了两下马鞭子,一脸得意道:“小的只好指天发誓赌咒,小的一心就想要娶个媳妇儿,好给咱老李家传宗接代。等跟着郎君去了,一定督促郎君早日找个合心合意的好主母。这样也好早日给我寻摸个,好看又听话的娘子,一起伺候好郎君和主母和未来小主子呀。”

        韩冰忍不住斜眼看他,“好你个小子,倒是拿你家郎君做得好一手挡箭牌。”

        眠春就嘿嘿笑,“我这不是舍不得郎君啦,再说,这满庄子的下人里,还有谁能比小的更懂郎君心意的?所以,小的才为您感到不值呀。您看,那小白脸多坏多无耻啊,把您利用完了,就一脚揣老开了,多会翻脸无情啊”

        “他家的深仇大恨倒是得报了,您冲在前面帮他捣腾啊捣腾啊,倒是把自个给捣腾进去了。好差使丢了不说,还被构陷得进了大牢,差点小命不保呢。”

        他就说,那小白脸要不得啊,也不知自家郎君,到底是迷了哪个心窍,死活都说不听。

        眠春一路念念叨叨,始终一脸忿忿然,心意难平,“您都这么惨了,真正得益的那个呢,干脆跑了个没影儿,一点儿情义也不讲的。合着从头到尾,全是您一厢情愿,上赶着倒贴呢。您说您到底图得什么呀?”

        图个什么?韩冰举手遮眉,拿手作了屋檐,觑着眼抬头看天。

        天边的太阳热辣辣的,很有些晒人,不大适合继续赶路的样子。

        他又看了看野草侵蔓的官道。

        前无来者,后无去者,荒野茫茫,不见树木余荫,无有片瓦遮身,不由默了。

        他一个孤伶伶的人,还能图什么呢?

        泱泱大道在前,不过图个清平世界,浪荡乾坤,昭昭天理罢了。

        不然,这生于天地之间的人,又如何能别于彘狗,立而为人呢?

        就在韩冰想找地方躲太阳的时候,陈稷已经带着卫雩先一步找到了遮阴的大树。

        老大夫不由皱眉看天。

        这一下子大寒,一下子大热,老天爷变脸也太快了,给人的感觉格外不详啊。

        这天气,很容易发时疫生瘟病的呀。

        他怀着一颗医者的心,不免忧心忡忡的望天。

        张蓿见了,便道:“师父,您就别愁了,您坐在这发愁也挡不了事儿,该来的总会来的。”

        老大夫就吹胡子瞪他,“你这说的什么话?”

        张蓿流着口水,摸着大灰马,头也不回的道:“大实话!真有时疫爆发,那是官府该忙活的事儿,我等小民是无能为力的。”

        这马儿可真神骏,好马呀!

        跑得又快又好,还特别稳重有范,他驱使起来,一点儿也不费力,可省心了。

        张蓿摸着摸着就痴了,他在学里读书的时候,也是极爱马的。

        可惜,江淮一带,马匹难得,价格死贵,他买不起。

        他后娘又把持了家业,他那变成后爹的亲爹,就更不可能给他买了,连练习骑射,也只能挑便宜的,租赁了凑合。

        这厢,老大夫听了徒弟的答话,气就不打一处来,登时怒了,指他斥道:“书生之言!”

        张蓿喜滋滋的,掏了把豆料投喂大灰,可得趣了。

        闻言,便随口敷衍他师父,“要不您去上个书,出个警惕防疫的医策,也算是尽了咱们医者的本分?”

        二宝和癞子爷听不懂他们说什么,很快就失了兴趣。

        两个也在旁边,特别勤快的,左喂马右喂驴,左右逢源,投喂得可专心可欢快了。

        陈稷,陈稷才不管他们师徒俩的官司。

        他忙着呢,忙着拿手撑着袖子,给人扇风却热呢。

        但他和老大夫一样,也是忧心忡忡的。

        和老大夫的医者仁心、系心苍生不同,他焦心之人有且只有一个,那就是卫雩。

        他揽着卫雩坐在树荫之下,微蹙了眉道:“我们在县城歇两天,且缓缓再走罢。”

        卫雩无力的倚在他怀中,脑袋搭在他肩头,面色潮红得有些不正常。

        闻言,便睁眼看他,安静的凝视着他不言不语。

        陈稷读懂了她无声的拒绝,不免狠皱了浓眉利眼。

        他低声下气的劝她,“天气不好,夜里冷,白天热,我怕你身体撑不住,不如缓两天,我们不赶时间,不用怕的。”

        卫雩眼波流转,定定的看他许久,直到把他看得脸红了也没挪开。

        陈稷先扛不住,忍不住红了耳根,窘迫的偏过头去。

        卫雩却突然伸手,摸上了他的脸。

        她纤细白皙的手指,搭在他乱糟糟的络腮胡子上,黑白分明,窸窸窣窣的,顺着他的脸庞边缘,缓缓移动,轻轻的,酥酥的,柔柔的,也暖暖的。

        陈稷惊呆了,张眉张眼,一动不敢动的任她摸。

        心在胸腔内,砰砰砰的狂跳,张脉偾兴的,张皇失措,差点没把自己给炸了。

        卫雩就突然笑开了,笑得眉眼弯弯的,琳琳琅琅,灿若星辰。

        那一瞬间,犹如人间极景。

        陈稷猛然瞪大了眼,一时纯然忘我,又看呆了去。

        他满心满眼惊艳之余,又不禁有些心惊胆战,心头莫名发沉,有种大不妙的预感。

        卫雩伏在他胸前,低声道:“等到了地方,你把胡子剃了给我看看好不好?”

        她觉得,死前不能看这个男人到底长什么样,她可能会死不瞑目。

        彻底呆滞的陈稷:

        我在哪?我是谁?我在做什么?

        卫雩缓缓收回手,捂着嘴低低咳了一声,陈稷回过神来,忙不迭的红着脸狠狠点头。

        剃剃剃,命都可以给你,剃个胡子算什么?

        依你依你都依你,小祖宗欸,可别再胡乱吓人了,他吃不住啦!

        卫雩:

        她就是想满足下好奇心罢了。

        好奇陈稷这把威风凛凛的大胡子底下,到底长了张什么样的脸呢?

        莫不是和张蓿的一样,也是一张显嫩生娇的娃娃脸?

        因为不方便他逞凶斗狠,所以特特藏了起来?

        没想到,还真不是的。

        和她料想的不差,他的脸部线条,要更冷硬一些,有棱有角的,就和他骨子里藏的人品一样。

        只是

        面皮倒是意外的薄,卫雩瞅着手足无措的陈稷,有些忍不住想笑。

        暗中观察的张蓿等人:

        姑娘啊,你怕是对他的那张面皮子,有什么可怕的误会。

        这男子啊,人前人后,都至少有两张面孔。

        妄想从一而终,不论是男子,还是女子,在这个不讲道理的世间,是活不下来的。

        故此,陈稷家野生散养的二皮子脸,尤其厉害。

        他一路活过来的人生,尤其不讲道理,他本人当然也就更加不讲道理了。

        这一点,直面了陈稷的不讲道理的张蓿,深有体会。

        对着不相干的人,尤其是对着他们几个男子,那个没脸没皮哟,那个颐指气使哟,那个心狠手黑哟。

        当然了,就是对上相干的人,必要的时候,陈稷更是可以极不要脸的。

        比如对上大肥羊小将军,卖可怜啦,薅羊毛啦,顺手牵了又牵啦,他是半点儿也不拘泥于节操的。

        再比如对上心尖尖上的卫雩,卖惨啦,卖纯情啦,卖狗腿啦,死缠烂打啦,纠缠不休啦

        小将军都说了,真男子追起心爱的姑娘来,那必是点通了奇经八脉,无师自通了诸如说学逗唱吹拉弹演作,等等十八般艺能于一身的。

        于是,卫雩一说想看,陈稷恨不得立刻拔了胡子给她看呢。

        你看你看随便看。

        为了心爱的人儿,胡子算什么,脸皮子算什么,节操算什么,他命都可以不要呢。

        暗中偷窥的张蓿忍不住呵呵了,亏得他家里没有皇位要继承,不然一准又是一个周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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