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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畏难乎


深受老夫人态度影响的朱姨,很快就把姚大小姐抛到脑后,关心起昔日交好的姐妹来,“跟在老夫人身边的人呢?府上其他下人呢?”

        卫雩低垂了眼眸,哑声答道:“老夫人临走前,给身边人都放了契的,还赠了赎身养老的银两,应不曾有人受到牵连。”

        朱姨闻言欣然拍掌,老姐妹们都能安然无恙,真是太好了,她心里顿时觉得特别安慰。

        卫雩便顿了顿,又艰涩的续道:“余者,两府女眷充军,奴婢都没入官府。”

        这个,朱姨就不大关心了。

        她又递了茶杯过来,一面给卫雩喂水润喉,一面关切道:“卫郎君怎么不在你身边?他不是一早就念叨着,要接你回家的么?”

        朱姨瞟了外边一眼,更加小声道:“我记得你签的是五年工契,正好是今年八月到期。”

        若不是这时间尴尬,她病得厉害的时候,卫雩是想过把她接出去奉养的,所以朱姨记得格外清楚。

        她有些紧张的道:“你也非奴仆,乃是良身,姚府的事怎么都牵连不到你和你兄长的头上去吧?”

        卫雩只是安静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朱姨心知其中必然出了不得了的状况,便体贴的不再提这个话题。

        她见卫雩一副形销骨立、病弱不堪的样子,心里怜惜极了,不住手的去摸她的手和胳膊。

        只觉得,摸到的全是硌人的骨头,不由嗔她:“你这孩子呀,你朱姨养了几年,好不容易才给你养了些肉起来,怎么就掉没了?”

        卫雩打起精神,挤出了一个腼腆的笑容来,不想让她白白担心。

        朱姨人长得胖,心也胖,都是天生的。

        在姚府的时候,就整天乐呵呵的,跟个弥勒佛一样,爱说爱笑,人缘极好。

        卫雩进府给老夫人读书的时候,还是个十二岁的小姑娘,瘦瘦小小的,人又乖乖巧巧的,很讨人喜欢。

        朱姨当时看了就特别怜惜她,总爱借着职务之便,给她开开小灶。

        一来二去的,两人的感情就深厚起来了。

        虽然她在口头上按照老夫人的嘱咐,习惯性的唤卫雩卫姑娘,或是直接叫姑娘。

        但心里,是偏爱叫她小雩儿的,有时还会秃噜嘴。

        卫雩知道朱姨老家,正是长宁与编县交界之处,当初因为要兄长帮忙寻人,她特地挑了地理志看过的。

        当时还被兄长取笑,是按图索骥,不曾想此番,竟派上了用场。

        当真是,造化弄人呀。

        她也不问朱姨缘何沦落至此,只担忧的问道:“朱姨今后可有什么打算?”

        朱姨一点也不见外,竹筒倒豆子般的,说起了自家事。

        她欣慰且自豪的道:“卫郎君利眼,判断得一点没错,我侄子一家都是厚道人,我因病归家后,他们念着父亲的临终嘱托,都对我挺好的。”

        就在年前,朱姨得了一场大病,病情缠缠绵绵,卧在床榻上总不见好,连后厨的职事,都交代出去了。

        她觉得自己要死了,不免思家心切,想念起了家乡的亲人。

        那时正得了卫雩三五不时来探望她,给她请医买药的,她没忍住,就和卫雩絮絮叨叨提了几嘴。

        没想到卫雩记在了心上,便去拜托了游学中的兄长帮忙寻人,还宽慰她,道是,若是寻得的亲人靠得住,便归家去。

        若是靠不住,且安心先听老夫人的安排,去庄子上修养,等她出府后,就去接她一起走。

        朱姨想到这里,便含泪笑了,“本以为该我走在前面的,没成想他们把我照顾得太好,我这个老不死的就又熬过来了。只是可怜我那侄子侄媳,反倒先遭了大难”

        卫雩掏了帕子给她拭泪。

        朱姨知她不喜与人合用私物,忙忙推开,拿了自己的帕子擦了擦眼角。

        她长长叹了口气,缓过来一点后,又续道:“我病好之后,就在家帮他们带带孩子,做点轻省的家务活儿。看他们过得艰难,我就买了几口大缸来,教了侄子发豆芽去卖,好歹能挣几个银钱补贴家用。”

        “眼看着这日子一天好过一天,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恶人,光天化日之下,冲进村子里就拿刀砍人。抢了粮食和银钱就跑,我侄子护着我侄媳,就被砍死了,我侄媳投了井,也没了。”

        “我拉着两个孩子躲在一口大水缸里,逃过一劫,只是村子是不能住了。村老们都说,县城里乱了,有人造反呢,到处都是兵啊匪啊,还是赶紧去别处,或许能逃得命去”

        她见卫雩秀眉紧蹙,反而来安慰后者,“小雩儿不必为老婆子忧心,老婆子有手有脚的,又有些手艺傍身,只要想活,哪都能活的。”

        卫雩见她心气十足,一副很有拼劲的样子,和去岁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样子截然不同,不由稍展眉目,忧虑稍减。

        遽然遭逢大难,朱姨不仅没有退缩,腰杆子反而挺得更直了,看起来,也比从前有意气多了。

        卫雩想起那时躺在病床上的朱姨,整日里惶惶惑惑,忧心自己年老无着无落,无人送终,死了连个烧纸钱的都没有。

        再看眼下,明明才失了可为依靠的侄子夫妇,还多了一对幼弱小儿要养活,她的精气神儿反而更足了,性子也更加坚韧了。

        分别不到一年,她们两人的状况,好像完全掉了个儿。

        相比朱姨的迎难而上,愈挫愈勇,老而弥坚,卫雩颇觉自愧不如,觉得自己根本做不到穷且益坚,实在惭愧。

        她并不如自己想象中的坚强,反而是个软弱又怯懦的人。

        世道从来都是艰难的,只是她眼下身如不系之舟,心似已灰之木,全然莫奈何了。

        卫雩犹豫了一下,才提议道:“朱姨信得过我的话,不妨先留在鄢县看看情况,至少安全是无忧的。”

        这一路过来的表现,让她还是信得过,陈稷他们这支队伍所在地的军纪约束力,和安土卫民能力的。

        朱姨听卫雩声音都嘶了,说话的气息越来越弱,便慌忙把她按回床上躺好,嘴上连声道:“信你,信你,你朱姨不信你还能信谁?你且先别说话了,等歇好了我们再聊啊。”

        卫雩精力不济,也许是身边有了熟悉的人,朱姨还在边上轻柔的拍着被子哄她,很快就松了心神,睡着了。

        朱姨瞅着她不见血色的苍白小脸,心里一揪一揪的疼,便忍不住伸手,爱怜的给她拢了拢散发。

        她听得身后渐渐靠近的脚步声,便偏过胖乎乎的身子,偷偷擦去眼角的泪。

        陈稷瞥了她一眼,低头去看卫雩,见卫雩睡得香甜,连眉眼都舒展得更开了些,便转身,去放另一头的床帐下来。

        朱姨便知他是在赶人了,起身放下自己这一头的轻纱帐,然后跟在他身后,悄无声息的出了门。

        朱姨不动声色的,打量船内随处可见的芦花纹饰,觉得很是眼熟。

        想到卫雩三缄其口,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心底困惑越积越多,但没有摸清陈稷的底细前,她选择了沉默。

        陈稷把人带到了对面的花厅,自己在主位坐了,却不发一言。

        他光明正大的,从头窃听到结束,得了不少惊人的内情,心内一时百感交集,难以消化。

        朱姨等了半天,等不到招呼,就自己在末位坐了。

        她觑着陈稷越来越阴沉的脸,不明所以,心里有些怕怕的,沉不住气先开了口,“敢问郎君,可是卫郎君的相识?”

        陈稷抬眼瞥过去,意味不明的回道:“阿雩的兄长?”

        这话似答非答,似问非问,极为飘忽不定。

        朱姨摸不清陈稷这反应是什么意思,又疑惑于他对卫雩的亲昵与关心,只迟疑的点了点头。

        她到底是在大宅里生活了多年的老人,很明白多说多错的道理,干脆闭了嘴不说话了。

        小雩儿多讲礼的一孩子呀,竟然没有给她做介绍,显然是关系复杂,必有不大好说道的缘故在内。

        这人看着就好凶,她还是小心点好,别给她家小雩儿添麻烦了。

        陈稷:

        他没想到,这话痨的老妪竟然住了口。看起来,还对他更加提防戒备了。

        想到老妪频频称道的卫郎君,陈稷灵光一闪,缓了神色,露出一个似带欣慰的笑,试探着说了一句,“阿雩的兄长去参加秋闱了呀。”

        朱姨闻言,果然立刻就激动起来,“果真?我走之前,卫郎君就已经准备了好几年了,可就等今年了!”

        她压根就没想到,陈稷把她们的谈话一字不漏的窃听了,只以为是卫雩或是卫郎君告诉他的。

        陈稷听了心下一沉。

        他立即想起了小将军初闻闱院失火惨案的愤然,他觉得,卫雩的兄长若参加了这届举试,很可能凶多吉少。

        想也是,若是功名在身、前途可期的卫郎君尚在,哪怕是有钱有势的大家公子,就算是气头上失了智,也不敢如此明目张胆以良充奴,掠卖良民的。

        陈稷对自己当初捡便宜的庆幸,变成了如今气恨难消的愤怒,既有对罪魁祸首的愤怒,也有对卑劣己身的愤怒。

        一个落井下石,一个趁火打劫,大哥何必说二哥,他也不无辜,谁也不比谁良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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