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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尽诉衷肠


就这样,两人四目相对,一刻都不敢移开眼神,生怕一眨眼,眼前人变成虚幻泡影。

        泪眼渐渐朦胧,润福跨步上前,俯身将贞香一把揽在怀里,“贞香……贞香……是你,真的是你,我终于找到了你!”

        见他突然跪在席榻上,忘忧惊得呆在原地,竟忘了去拉开这个抱住小姐的陌生男子。

        当贞香被润福实实在在地拥入怀里的那一刻,她才确定,这不是自己的昏迷梦境。她嗅到了润福身上的墨香,和一路而来的风尘仆仆。

        “画工……是我的画工。”贞香情动于中而发于声,此刻千言万语却只能发出一声“画工”。不见郎君,忧心如醉,既见郎君,却欢喜得不知从何说起。

        忘忧回过神来,看到小姐和公子情意缱绻,似乎理解了小姐一直以来的心意。她从未发自内心的真正快乐过,她的喜与忧,也许正是和他有关吧。

        忘忧默默地退了出去,把房间完全留给他们。

        润福不愿撒开抱着贞香的手,他在她的耳边,一遍遍地重复着她的名字,泪水打湿了贞香的小褂,他突然想起小侍女说的,贞香病了。

        松开手,他和她面对面。

        他看着她,几个月不见,贞香憔悴了许多。她的头发垂在耳边,蛾眉未扫,脸色发白,饱含深情的双眸浸满了喜悦的泪水。他拿起贞香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这双手此刻冰凉,润福心疼地几乎窒息。

        “贞香,你受苦了。”他一只手抚摸贞香憔悴的脸颊,另一只手仍紧紧握住她。

        这一刻相处,是他离她最近的距离。

        她盯着他,几个月不见,画工消瘦了许多。他脸色发红,双手滚烫,眉宇之间尽是重逢的喜悦。贞香摩挲着他的手,那手上的疤痕印记就像蝴蝶嵌入松脂成为琥珀,久久地烙在了润福的手上,“画工,您也受苦了。”说出这句话,她的眼泪仿佛断线的珍珠,一粒粒落在画工的手上,带着心疼的重量。“无论如何,您平安就好。”

        她清楚地看到,眼前人不再是分别时的满怀心事,他的眼睛里,不再是她读不懂的忧伤,她分明地读出了他日夜的思念和牵挂。

        重逢让贞香的病一下子好了大半,她的画工就真切地在眼前,完完全全战胜了当时“未知生死”的惊魂未定。

        贞香看他那滚烫的双手和发干的嘴唇,知道他才是真的病了。

        她取下他头上的纱帽和纶巾,又自然地为他将外衣褪去,扶他躺下,盖好薄衾。他就这样配合着她,任由她安排。

        “您发热了,我去给您煎碗退热的汤药。”贞香俯身轻声说着。

        看贞香要起身,他一把抓住她的手,才安心地又躺下了。“你不要走,就在这里。”

        梦里说了千万遍的“不要走”,好不容易重逢,他怎么舍得她离开自己的视线。

        “忘忧啊”,她呼唤着门外的忘忧,听到回应,她接着说,“你去煎一碗退热的汤药来。”

        “她叫忘忧。”

        “嗯,我从市场上带回来的。这些日子和我作伴。”

        “你过得好吗?”

        “看到画工您平安,我怎样都好。”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让你吃了苦,让你替我担心。”

        她用另一只手的食指,轻轻地覆在了画工的唇上,“牵挂着您,我心甘情愿。”

        润福烧得有些迷糊,他想强撑着意识,却无法支配自己的身体了。迷迷糊糊中他喝下贞香一勺一勺喂给他的汤药,就这样抓着贞香的手,睡着了。

        这一觉,是这么久以来,最踏实安心的一觉,贞香的出现胜过世间所有的灵丹妙药。

        以为润福睡沉了,贞香想要抽出被他抓住的手,好去拿毛巾为他敷额,她小心翼翼,慢慢抽身,竟被睡梦中的润福用力握紧。他,该是多么怕醒来时她不在身边。

        贞香见他睡着竟还如此敏感紧张,不由地又心疼起来。她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药效还没发挥作用,烫得很。

        再次尝试抽身,另一只手像拍哄婴儿般轻轻安抚着紧张的润福,他渐渐松开手,沉沉地睡去。

        院中的井水冰凉,贞香和忘忧用力汲取了一桶水,倾倒在盆中,忘忧端着盆来到房间,今天她安静地很,不知道该如何询问小姐,不知道眼前这位少爷是什么来头,她只是乖乖地听着小姐的吩咐。

        把毛巾打湿,贞香折好敷在润福的额上。又把另一条毛巾打湿,攥干水分,轻轻地擦拭着润福通红的脸,生怕惊醒了他。

        一个时辰,贞香就这样寸步不离地守着她的画工。擦拭他的鼻尖、眉峰、双颊,贞香的心微微颤动,这个模样像初见时一样让她心动。

        药效在发挥作用,冷敷也起到了效果,润福的眉头渐渐舒展,烧也在慢慢退却。贞香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她让忘忧在一旁守着,自己去了厨房。画工醒来一定会饿,她决定亲自为他做些简单的饭食,她愿意一生追随画工,为他洗手作羹汤,不在乎是什么样的身份。她此刻这样想。

        厨房热气蒸腾,贞香的额头微微沁出了汗珠,饭做好了。听到忘忧在院子里喊她:“小姐,少爷醒了,他要出来找你。”

        贞香赶紧端着饭菜走进房间,润福已经坐起。

        “贞香……”他伸出手想要把她拉到身边。

        “画工,您感觉好些了吗?”贞香关切地问道。

        “我好多了,忘忧说我睡了几个时辰,你一直守着我,辛苦了。”他低头摩挲着贞香的纤纤玉手,这样一双该是弹奏美妙琴声的手,竟为自己烹饪了一桌的菜肴,他的心被感动填满,看着贞香消瘦的样子,她该是吃了多少苦啊。

        “您一定饿了吧,先吃饭吧。”

        “看着你,我不饿。”

        “您怎么会不饿……”贞香还没说完。

        “因为你秀色可餐。”润福盯着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看来,您真的好多了……”贞香害羞地嗔怪他当着忘忧的面口不择言。

        也许真的是贞香的神奇功效,润福的胃口极好,将贞香盛给他的饭菜全都吃光了,忘忧吃惊地看着他,这哪像一个发烧了一整天几乎烧晕过去的人呐。

        贞香和忘忧也吃了晚饭,洗刷的工作就交给了忘忧。润福精神好了许多,他要贞香陪他去小院看看。

        贞香怕他再受了风寒,让他就在卧房休息。但他坚持说自己已经好多了,自己晚饭吃了这么多,要消消食。贞香便应允了。

        明月皎皎,庭院如积水空明,水中藻荇交横,小院的一切,在月光下看得还算真切。润福拂过秋千,在芍药边停留,他低头不语,眼里渐渐渗出泪水,抬头那一刻,正撞上了贞香虔诚柔情的眼睛。“贞香,这段时间,我真的很想念你。我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我怕你的幸福不是我给的。”

        “画工,您说什么傻话,遇见您以后,我心里,再也装不下其他人了。这您应该知道。莫在这里叙话了,进屋吧,您还需要多休息。”

        润福被贞香催促着进了屋,她却没有进来。

        贞香来到忘忧的房间,她觉得需要简单和忘忧做一下交代,毕竟画工以男子的形象出现,和她举止亲密,忘忧一定满肚狐疑。

        “忘忧啊,你是不是有很多疑问?”贞香没有绕圈子,忘忧点点头。

        “这位少爷,是我以前的相识,是我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无需多言,一句“托付终身”便能让小小年纪的忘忧立刻明白了小姐的意思。

        “小姐,看他为了寻你吃尽苦头,便知道他会好好待你的。”忘忧懂事地回应着贞香。

        “你早些休息。从今晚起,他也会住在我的卧房。”交代完,贞香留下这句话,没有再多解释。

        烛芯快要燃尽,烛影微微晃动,贞香的卧房也随着夜色暗了下去。

        他为她轻解罗裳,她为他宽衣解带。

        她只留下薄薄纱裙,他却露出紧绷的束带。

        她心疼,像利剑刺进自己的心里那样的疼。

        他低头,不敢看她,哪怕在黑暗里,他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她。

        贞香为他松开束带,一层一层,一圈一圈,画工竟如此纤瘦。

        躺下,润福牵着贞香的手。他说,你可以告诉我,这段日子你是怎么度过的吗?

        “也请画工告诉我,这些日子,您是怎么过来的?”

        两人就这样,说了一夜的话,把这段日子所有的经历、心路历程,毫无保留地说给对方听。耳边是有情人最动听的天籁,身边近在咫尺地是心心念念的心上人,此生,还有什么所求呢?

        说到窗外天光泛白,贞香温柔地打断他,不让他接着说了,他需要好好休息。他转过身,看着眼前的美人,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就这样吻上了她的额头。

        这一刻,贞香的心跳动地几乎蹦出胸腔,她理智地用手环抱住生病的润福,轻轻拍在他身上,两人在黎明时睡去。

        这一夜,尽诉衷肠,不言离殇,而今而后,苦尽甘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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