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早餐（下）
（24）
黎升打球的时候心里一直记挂着早餐的事，无心恋战。
中远距离这条线哑火后，虽然他们依旧赢球，但却赢的相当艰难。
“黎升，今天到底怎么了，也不见你说话，心神不灵的。”放学后，候俊和黎升来到单车棚，结伴回家。
“今天早上不知道谁在我桌上放了一份早餐，我从来不吃面包喝牛奶，开始以为是超人给买的，上午问了他，他却说不是，这就有点奇怪了！”
“不会是有姑娘看上你了吧？”虽然侯俊平时说话没有范文超那么俏皮，但现在的神态和范文超上午一模一样，语音语调间还透露着拿黎升开涮的意思。
“我就你和超人两个朋友，从来没和班上女生说过话，怎么可能。”
“那就是喜欢你的初中女同学？现在在同一个学校但不同班，也许你不知道，有没有可能？”
“初中就更不可能了。”
“那就不知道了。”侯俊做着分析，“喜欢这东西吧，一瞬间的事，看对眼了就一发不可收拾。”
“哦。”
“对了，有没有可能是谁拜托我们班上的同学送早餐，放错座位了。”
“嗯。”听到这里，黎升不自主地点了点头，对于这个推测，显然很是认同。
“事实就是这样，其他的你也别多想了，最近这段时间就好好军训，军训结束后就好好学习，好好读书，将来考个理想的大学，这才是我们该做的。”
“嗯。”
“你啊，就是太多愁善感，这点小事也能让你纠结一天，自己又老喜欢把话憋在心里不和大家说，这样不觉得很累吗？我都觉着累，以后有什么事认为超人大嘴巴不靠谱，你就跟我说。”
“行。”黎升微笑着说。
（25）
黎升读初中的时候，因为性格沉闷、反应迟钝、又加上不爱说话，存在感居然低到拿毕业照那天有人问他是谁，三年里，男同学、女同学、科任老师从来不会和他主动交流，久而久之，黎升开始变得越来越自卑，他常常会思考自己为什么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他这样的存在是不是略显多余。
升到高中后，心智成熟的黎升试图做出改变，他强烈地想从封闭的怪圈里面跳出来，这本是长足的突破，但就怕身心都已经习惯了孤独，大脑都懒到不想支配，就像范文超问他为什么不吃早餐一样，他的回答总会是“习惯了”。
但老天对每一个人又都是公平的，特别是对这种柔弱到无能为力的孩子，所以范文超、候俊的出现是那样的必然，他们一起吃饭、一起打球、一起开怀大笑、一起讨论人生，让黎升渐渐明白真正的快乐是种什么感觉，显然，比孤独寂寞好多了。
对于候俊和范文超，黎升每天都会说上无数声“谢谢”，吃中饭他们给他占座他会说谢谢、打球他们给他传球他会说谢谢、训练间隙他们和他侃大山他会说谢谢，单纯的黎升觉得，现在的自己只能用无数个“谢谢”来感激他的两个好朋友。
“我前面转弯了。”来到岔道口时，侯俊说到。
“再见。”
“注意安全，今天的事就别瞎想了。”
“嗯，没事了。”
（26）
第二天，相同的早餐又摆在了相同的位置上，依旧是热乎的面包和鲜牛奶。
就算是自己不去想，当未知事件重复主动发生的时候，依旧会让人胆怯。
这样的“恐惧”牵扯到了全身每一根神经，就像无人岛的生存者渴望重生，但却孤立无援，只有等死。
黎升缓过神来，额头已经渗出了汗珠，他提起早餐跑出教室，来到走廊左右观望，希望能找到些蛛丝马迹，却依旧空无一人。
黎升又折回教室，此时的他找不到任何能平复心情的理由。
他换上迷彩服，发疯似地冲到了操场，希望通过不断的奔跑来冲散脑子里的诸多疑虑，他跑得飞快，一圈，二圈，三圈，四圈，直到操场上的人渐渐多了，才缓缓停下脚步。
黎升插着腰，慢悠悠来到连队集合地点，找了块石墩坐了下来，他耷拉着脑袋，嘴里喘着粗气，等待着其他同学。
“升哥！”还隔得老远便听到了范文超的呼唤声，只要是清醒状态下，范文超总是跟打了鸡血一样，格外兴奋。
“今天来这么早啊？”范文超在黎升身边蹲了下来，顺势拍了拍黎升后背，瞬间露出诧异的表情，“这大清早的，后背怎么就湿透了啊。”
“啊？”黎升心事重重，根本没听范文超在说什么，随便应了一句。
“没事吧？”
“没有。”黎升卷起袖子，抬臂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岁数不大，却整天一副忧国忧民的闷骚样，别这样了，开心点。”说完，伸出双手在黎升脸上胡乱掐了掐，“Smile，Like This，So Cool，Man。”
“疼。”黎升“呲”了一声。
黎升和朋友间的有说有笑很大程度上的转移了注意力，但心思缜密的他依旧耿耿于怀！
军训第6天，黎升比前一天提前了10分钟到学校，桌上依旧摆着早餐。
军训第7天，黎升比前一天又提前了10分钟到学校，桌上任然摆着早餐。
军训最后一天，黎升比前一天又提前了10分钟，整整提前了30分钟。
这次，早餐没有出现。
（27）
清晨6点钟的天还没有亮，教学楼总电闸也没有打开，黎升坐在教室最后一排，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座位的方向，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等待是一个极其痛苦的过程，感觉比一个世纪都还要漫长，不过就在这百无聊赖的等待间隙里，黎升终究还是看见了每天给他送早餐的人。
那是个熟悉的身影，即使从未刻意关注，但只需一眼，已然足够。
“杨茜倩？”黎升看着提着早餐的杨茜倩，没有片刻停顿，不加半点思考，直接叫出了名字。
“黎升？”虽然教室昏暗，但依旧能看到杨茜倩白净的脸庞瞬间红了。
“早餐……，早餐都是你买的？”黎升起身来到杨茜倩面前，支支吾吾地说到。
杨茜倩没有回答，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为什么每天给我买早餐啊？”解决掉了心头第一个疑问，黎升继续刨根问底。
“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啊，不想看你这样对自己啊！”杨茜倩这次回答得干脆痛快，抬头看着这个拥有明亮双眸的男生，她知道黎升早晚会发现自己，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我……”黎升避开杨茜倩真挚的眼神，心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那天你晨训晕倒后，我带药过去看你，问了范文超你的情况，他说你经常不吃早餐，却又从来不会关心自己。”
“不是这样的……”黎升不断揉搓着裤头，没等说完，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也许吧。”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老不吃早餐，但身体是你自己的，看见那天下午你状态那么不好，还坚持给同学打水，我觉得你真的好可爱，也许你会觉得奇怪，就当我多管闲事吧，我不希望能够成为我好朋友的你傻到经常不关心自己。”杨茜倩说了一大段拗口的话，期间没有半点停顿，“不吃早餐，也许是你住的远，也许是没时间买，又也许是食堂的早餐不符合你的口味，就……”
杨茜倩不再说话，突然笑了。
“哦，谢谢。”黎升也不知道该如何应答。
“呐，我们是同班同学，互帮互助是应该的。”杨茜倩把早餐递向黎升，“趁热吃吧，吃了才会身体好。”
“嗯。”黎升机械式的伸手接过早餐。
“美然还在下面等我，我要去练操房了，待会儿见。”
杨茜倩跟黎升挥了挥手，把书本放在座位上后就小跑着离开了教室。
黎升反应慢了好几拍，直到杨茜倩完全消失在视野里时才挥手做出“拜拜”的动作。
那个清晨，黎升如释重负，心里头一直想着“我不希望能够成为我好朋友的你傻到经常不关心自己”这句话，乐呵着把面包吃得干干净净，纯牛奶喝出了蜂蜜的味道，第一次觉得这些会让他反胃的早餐居然这么美味。
（28）
军训结束了，在最终优秀连队评选中， 0704班以9.8分的高分脱颖而出。
“感谢同学们的努力，大家都辛苦了，荣誉是所有0704班人的。”在班上同学的欢呼声中，周彪把奖状高高的举过头顶。
一向毫无表情的闫飞也笑了，这个22岁的大男孩，想不到笑起来这么帅。
最后合影时，闫飞和黄彪捧着奖状站在队伍最中间，军训期间一切的不快都抛之脑后，一切的一切都化为记忆，一切的美好都那样为之动容。
按下快门那一刻，黎升的头下意识的微微右偏，那一刻，他不知道为什么特想看一下杨茜倩，哪怕是背影也好，那一刻，这个常人根本看不出的偏头永远被留在了照片上，也永远刻在了黎升的心里。
军训真的结束了，当闫飞坐上大巴伸手向大家告别时，他们才意识到这一切的真实性，范文超哭得最惨，都成了泪人，嘴巴一张一合，也不知道在鬼嚎些什么，黎升跟着大巴车跑了好远，不善表达的他最后还是忘了跟闫飞说一声“谢谢”，这句简单的“谢谢”也许会成为他一辈子的遗憾。
……
至此，魔鬼高中生活正式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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