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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夜宴


看着地上的沙地被刻画出的地图和军营分部,梁封侯不禁抬眸看向了刘朔云,他们相交相知这么多年,他每一次独断专行的背后,都有刘朔云缜密细心的安排。

    好比矛与盾,进攻与防守,梁封侯总是前者,刘朔云则甘居后者。这份真诚的付出,令此刻听着刘朔云娓娓道来的梁封侯不禁陷入了沉默。

    他看着刘朔云的目光似带了些变化,那是压抑在内心深处的禁忌,一种超越友谊的情感,也是他不愿问出且担心一旦打破目前关系,两人将彻底分道扬镳的冲动。

    他压抑着,艰难地压抑着。

    “这条路线应该是最为合适的。”在梁封侯出神间,刘朔云说完了计划,随即顾自捻着须喃喃,“至于人手——”

    “我去!”

    一声闷喊声叫校场上的所有人都齐齐望去。

    那是一名甲士,他几步上前单膝跪地,厉声说:“小的乃是斥候,此行跟着都尉大人去最为合适!”

    军中的随军吏员凑到刘朔云跟前说:“这是前些时候与吹角营一道撤回来的斥候。”

    梁封侯俯视着跪在身前的甲士,说:“你可知此行生死未卜?”

    “小的不怕!”那甲士抬头望着梁封侯,“带把的爷们不怕死,那他妈才叫爷们!”

    “好!有胆色。”梁封侯赞叹说,“把头盔掀了,报上姓名让随军吏员记下,这小子要是战死了,以后你家里的人,我养了。”

    那甲士一把掀下头盔,露出一张被烈阳晒的黝黑的脸颊,说:“谢大人,小的乃是斥候营斥候,黑子!”

    随军吏员抱着册子持笔记下,可这时校场中几名甲士纷纷走上前跪下,齐齐厉声说:“我等皆是斥候,此行愿与大人同往!”

    “都记下。”梁封侯说着话侧过身,撇了眼在城门下纳凉的崔引弓,“这他妈才叫顶天立地的汉子!”

    崔引弓擦汗的手顿住了,他尴尬地朝梁封侯笑了笑,随即垂头不敢与之对视。

    刘朔云明白梁封侯这是在给崔引弓施压,毕竟城西禁军的名声不太好,大多都是混饷钱且见风使舵的酒囊饭袋。

    这样的新兵吃惯了甜头,可不是那么好训的主。

    “兵贵神速,事不宜迟。”梁封侯环视身前的斥候小队,“令。”

    一众甲士齐齐抱拳揖礼,震声喊:“在!”

    梁封侯翻身上马,那鹰在空中扑腾了一会,又落回到他肩膀上,他言简意赅地说:“上马,随我出塞。”

    “喏!”

    一众甲士应了声,旋即齐齐牵过战马翻身而上。

    梁封侯带着斥候小队策马到出塞的城门前,两侧甲士纷纷上前麻利地抗下横木。

    就在这个空档里,几声马蹄声从他们身后传来,梁封侯回眸看去。

    “都尉大人。”刘台镜抱拳揖礼,“下官听闻大人要出塞探查敌情。下官斗胆,请、愿同行。”

    “军中辎重还都得依仗考工左丞。大漠风沙大,外寇与迦南人横行,危险的很。”梁封侯朝他抱了抱拳,“刘大人还是留在关内处理置换盔甲一事的好。”

    “离都前,考工令伍大人特意嘱咐下官,此行定要确认好满红关将士的盔甲、兵械。”刘台镜策马到近前,“这些事物下官已托付给手下的人去办了,只是方才听闻弟兄们说塞外来了伙外藩。大人,外藩的兵器奇特,下官想着一道看看琢磨琢磨,好在来日回都时,亲呈考工令大人,以便打造新式样的兵器。”

    梁封侯注视着刘台镜沉默无言,他审视半晌微微颔首,说:“既如此,此行可在队伍后头跟着,若是遇了危险,你可顾自先走。”

    刘台镜揖礼轻笑,说:“谢大人,下官,喏。”

    梁封侯顷首逼近说:“此行危险,你若出了事。于小姐那,我不好交代。”

    “甄小姐乃是聪慧之人,没了下官定然也能前行无碍。”刘台镜拉高缰绳,“况且小姐手下有梁都尉、刘尉史这等肱骨之士协助,不愁大事不成。再者,崇都之内,甄小姐想必已经着手布局,安排了人手。”

    “他本是小姐的人手。”梁封侯肩上的鹰随着主人一同盯住了刘台镜,“可我在烟州时,见他与你走的很近。”

    刘台镜面不改色地笑,说:“志同道合罢了。”

    此刻,就听话语声落,沉重的城门已然缓缓打开,骄阳高悬大漠,一阵苍劲的狂风扑面扑来,腥涩的风中带着些许沙粒,撞的战马摇了摇脑袋,打了个响鼻。

    “既是志同道合。”梁封侯收回魄人的目光,他转手将缰绳绕紧,“那便一道走吧,驾!”

    “呼哈!!!”

    斥候们齐声呼喝,缰绳一放,战马甩开四蹄,蹄声如雷!

    梁封侯肩上的鹰率先飞跃,翅膀奋力拍打窜入万里无云的天空,旋即一展,翱翔天际。

    那风沙迎面撞着,可却未曾叫那一张张、坚毅的面容改变分毫。黑子的目光远眺着大漠,焦急的内心默念着。

    交河大人,你可千万要活着!

    队伍奔入大漠,城门缓缓关闭。

    一声鹰鸣。

    ……

    暮夜,外九城的东门大街上人来人往,在热情的吆喝声中,两辆马车一前一后到了清风楼。

    仆役老实勒紧缰绳停了马车,然后小心翼翼地扶着陈金裘下了马车。

    陈金裘下了车,抬眸看了眼不过三层高的酒楼,平静的面容渐渐浮起一阵令人倍感亲切的笑容。

    随行的白衣今天身披飒然白衫,手持白纸扇,彰显出他原有的那番玉树临风。

    “白衣,此行有你陪着,我便安心了。”陈金裘说的自来熟,“今夜在场的都是刑狱的老大人。你我又皆是晚辈,可莫要学那市井商贾提壶灌酒模样。”

    “今夜这宴席是大人邀约,小的谨记。”白衣啪地一下打开纸扇,“东家的面儿,白衣从协听着吩咐,定不敢误了大人的正事。”

    清风楼陈设质朴,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雅意。这家酒楼在崇都是文人墨客常来的聚集地,达官显贵偶有来往,也都在这里小酌,是个聚朋友谈心的地方。

    小二扮做书童打扮,举手投足颇显斯文,抬手虚引着两人上楼。

    “今夜小聚,不谈公务,你无须这般拘谨。”陈金裘迈着楼梯,“当然,老大人们也不是什么迂腐之人,你也不必太过客套。不然叫外人看见传出去,反倒说我们装模作样,狐假虎威了。”

    白衣轻摇纸扇,点头应了声‘是’。

    两人由小二领到上了三楼,到了雅间门前,陈金裘定眼一看,笑容僵了几分。

    三楼的雅间摆了三桌大席,可此刻只坐了一桌客人。这些人在轻谈间吃酒说笑,不时聊些荤话。等听到门口的脚步声,他们齐齐扭头看去,一见是陈金裘,就都拘谨地站了起来。

    陈金裘认得这桌客人,大多都是寒门子弟,且还都是新入刑狱没几年的新任官吏。以前他在狱里办事,和这些人打过照面,而且还玩的比较开,不过那是陈平冈在的时候的事了。

    陈金裘略整衣容,迈步进了雅间。他拱着手揖礼,说:“诸位今夜能来应邀给陈某三分薄面,金裘倍感荣幸。诸位,请坐、请坐。”

    一众年轻官吏纷纷还礼,前后不一地说:“大人太客气了。”

    众人坐定,陈金裘先是朝白衣使了一个眼色,随即重展笑容,与一众年轻官吏闲聊起来。

    白衣啪地一合纸扇,一言不发地将小二扯到过道角落,问:“原定戌时开席,现在都酉时末了,怎么人就来了这么些?那些个老大人呢?”

    小二恭敬地垂着手,说:“公子,小的不曾见过什么老大人。昨日公子来此定的雅间,酒楼特地给腾了位置,为着此事楼里还退了不少大家公子的定金呢。而且呀,您往外头瞧,喏。”小二朝大门撅嘴,“掌柜的还托小的去马厩租了马车备着,就担心大人们吃醉了酒,想着给送回去。”

    白衣看着候在门侧的马车,无奈摇了摇头。

    “那公子,这席……”小二机灵地察言观色,“还开吗?”

    白衣持着纸扇在掌心敲了敲,说:“在等等,让厨子备着食,要新鲜的。”

    小二恭敬点头,说:“喏,小的这就去知会。”

    小二匆匆忙忙朝楼下赶,白衣则注视着大门蹙起了眉。他不安地渡着步,到了雅间门前也不进去,只是朝大屋内的陈金裘望了一眼。

    陈金裘看见了,扭头时往杯子倒了些茶水,没去碰桌上的酒。他与一众年轻的寒门官吏聊的开心,面上笑容一直在,只是那撑在膝头的手攥紧了袍子。

    白衣在楼道渡了几步,片刻后下楼在门前候着。他不安地扫视大街上的人流,驻足眺望寻找着那些苍老的身影。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戌时过半,十数名身穿常服的老人在交谈间渡着步,缓缓地到了清风楼门前。

    白衣一眼就认出了这些人的身份,他们正是刑狱的老官吏。

    “诸位大人,小的在此久等。”白衣笑容爽朗,朝门内展臂虚引,“陈大人就在楼上,诸位大人里边儿请。”

    这些老大人见了白衣都还了礼,可却皆是沉默无言。

    白衣也不在意,他常在商会接触商贾,什么样脾气的人都见过,知道这些人今晚是联手来的,随即领着人上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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