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小师兄，凶

若在江陵郡，便无人不知那庄家。

        庄家家中几代人皆曾在朝任官，如今的庄家家主庄匝虽然远离朝堂，在江陵郡当了位郡守，但是当朝颇为受宠的庄贵妃便是庄匝的亲妹妹，居三品官位的大理寺少卿是他的亲儿子庄渝，再加上庄家历代积累下来的家底，就算闲茶浪酒，也已经足够庇护庄家后世三代衣食无忧。

        要说庄家为何要离开世代扎根的京城，跑到这江陵郡来，还与庄匝的小女儿庄漪有关。

        庄家虽是高门阔户，这一代的家中子嗣却并不丰富，除却任官的庄渝以外，庄匝膝下的便只剩下庄漪这一个孩子。

        身为一个官家小姐，庄漪自然衣食无忧，这一生本该活得自由顺遂，哪知她在满岁宴那天便被一个路过的算命先生判为命格不好，说她八字阴气过重，易招邪祟，一个刚刚满岁的娃娃被一个不知哪来的道士说得克亲克友，命中有夭折之数，庄匝蓬勃大怒，立马着人将这道士赶了出去。

        可就在当晚，庄漪便突然生起了怪病，无论请了多少郎中都没有用，庄匝焦头烂额之际，那个神叨叨的道士又出现在庄府门口，他给庄漪喂下一道符水，庄漪果真立马退了烧，脉象也终趋平稳。

        庄匝这才放下心来，同时也对这道士起了敬畏之心，想到道士在满岁宴上的话，忍不住向他询问。

        道士说：“庄小姐此遭并非普通疫病，而是被吸引过来的小鬼魇住了。”

        寻常人的体内有阴阳相衡，阳气可以抵御邪祟侵体，可庄漪体内却天生阴阳失衡，阴气过重，容易招惹邪祟，却没有阳气护体，哪怕是那些阴间小鬼，也视她作一块香饽饽。这种现象会随着年龄增加不断加重，直至及笄之时，恐怕三魂七魄已快被小鬼分食殆尽。

        庄夫人听罢险些昏过去，还是庄匝先稳住心神，询问道：“道长可有解救小女之法，若是道长能施法就小女一命，庄某定当重金酬谢！”

        “我与庄小姐算是有缘，便无须你的报酬。你只需依我所言，便可让庄小姐平安顺遂地度过及笄礼。你们需尽快搬离京城，此处权贵迷人，物欲横生，便更容易滋生恶鬼。”道士从衣兜里拿出了一条玉葫芦挂坠，葫芦通体通透，碧色流光，一看便知不是凡物，“除此之外，将此物佩戴至庄小姐身上，寸步不离，便可让寻常鬼祟不近其身。”

        庄匝郑重谢过，却仍是愁眉不展：“道长，你说到小女及笄，是指……”

        道士说道：“我观庄小姐命格，待到她及笄那年，会有一道大劫，便是这琉璃葫芦，也救不了她，唯有寻到贵人相助，才有一线生机。”

        庄匝连忙询问贵人所在之处，道士抬头望望天，夜空暗淡无星，唯有几簇阴影崇崇，他回复道：“观这贵人方位，或是在江陵郡。”

        庄漪好不容易爬上山，发现晏盈盈与沐清风还在与逍遥子低声说话，正欲蹲在墙角偷听一波，被沈亦言一把抓了起来。

        庄漪吓了一跳，自从沈亦言在山上莫名闹了脾气，把庄漪甩在了后头，应该早便到了才是，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自己身后。

        “你在做什么？”

        “你怎么在这！”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沈亦言略一抿嘴，偏头道：“师父找我。”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迈开步子进了屋。

        庄漪进退两难，她又好奇主角团是在说什么事，可是偷听刚被沈亦言抓个正着，自己继续在外面偷听墙角好像不是很好。

        正为难之际，便听见屋子里传来逍遥子的声音：“庄漪来了，那便一起进来吧。”

        庄漪得了话，当下便欢喜地应了声好，一走进屋里，看见逍遥子坐在主位，沐清风晏盈盈站在一侧，沈亦言一个人又站在一侧。

        庄漪看了一眼沈亦言的脸色，冷得很，心下斟酌片刻，走过去贴着晏盈盈站好。

        “师父好！”

        逍遥子已近花甲之年，但或许是因为术式修炼有益，哪怕年岁已经不少，仍是朱颜鹤发，看上去颇有精神，加上逍遥子天生是个笑脸，为人随和，天天乐呵呵地，庄漪对他也是颇有好感。

        逍遥子笑着朝庄漪点点头，开口对庄漪说道：“庄漪，你到我逍遥门已经将要一月，可还习惯？”

        “嗯！”庄漪咧起嘴，“五彩山人杰地灵，五彩镇亦是民风淳朴，师父与沐师兄晏师姐也都待我极好……”庄漪看了一眼对面站得笔直的沈亦言，勉强道，“……小师兄，对我也不错……吧。”

        “……就是凶。”

        沐清风轻笑出声，一旁的晏盈盈亦是捂着嘴偷笑。

        沈亦言怒视向她，庄漪无所畏惧，权当没看见。

        逍遥子开口打圆场：“阿冥对你严格些，也是希望你快些进步。你体质特殊，外头不似山门之中有师门和术法庇护，你越快成长，才越能保护好自己。”

        庄漪点头应是。

        逍遥子摸了摸自己白色的胡须，询问完庄漪，又问了沈亦言几个问题，沐清风等着逍遥子说完，才把这次与晏盈盈下山去发生的事继续说了下去。

        庄漪竖直了耳朵，从她拜入逍遥门开始，展现到她面前的剧情已经渐渐脱离了原书，现在这一部分内容大概就是原书中不曾提过的另外一个角度的视线。

        在《鬼道》中，术式师可以分为三个流派，公派，私派，与散派，其中最大的一个流派便是公派，它半隶属于朝廷，多是以一些术式师世家或是一些大型门派为主，凡是有何处何地产生祸事，这些公派的术式师们便会就近进行处理，如果是宫中出了此类事件，他们也会优先联系公派的术式师，但是此类术式师的入门门槛极高，例如身世不明者不录，家族无为者不录，资质不佳者不录，与此相当的，此类术式师的收入也是极高。公派术式师待遇上佳，许多人挤破了脑袋都想进去，却时常因为条件不达标被拒之门外，这一类人，大多就会被归置到私派。

        大部分私派是由某个大术式师，或某个地方富豪个人出资办成的小型术式师门派或组织，例如逍遥门就是这种类型的私人流派，一些钱财比较拮据或是距离比较近的委托便会找上门来。剩下的那些没有被归到任何一类里的术式师便自行成为散派，他们的所在地不定，实力也是参差不齐，没有规章制度束缚，所以散派术式师的名声往往不是很好。

        逍遥门此次接到的委托，来自于五彩镇不远处的清源城中。

        清源城是座历史古城，虽不算富饶，但因为它本身的文化底蕴，加上地理优势，一直以来那边的商业贸易都十分发达。

        一户做白事生意的人家却突然遇到了怪事，这户人家姓许，家中世代做的是死人生意，平时便也替人敛尸体，若是有人死去，会先抬到许家，待敛容师为死者敛好妆容，再封棺入土。可突然有一天，敛容师揭开掩面白布，尸体好好地平躺在那，可那尸体的面部五官却是不见了踪影。

        原本生着眼睛鼻子嘴巴的地方，只余下惨白空空的肉色。

        许家靠着这门生意赚钱，自然不敢声张，悄悄地找了散派术式师来做了法事，可是仍是无用，这样的无脸尸体越来越多，任凭敛容师的技术再过高超，还是被人发现了去，那些死者的家属自是不愿，为了给那些家属一个交代，也为了保住自家生意，许家不得不寻到了五彩山上的逍遥门来。

        “被剥去脸的尸体有一个共同特征，她们大都是正值芳华的妙龄少女。”晏盈盈说道。

        逍遥子问：“这些少女的死因可有查过？”

        沐清风沉吟道：“……暂时没有发现妖邪介入的迹象。”

        既无什么疾病肆虐，也无水火兵虫，可这般年龄的少女尸身在这清源城却是异样的多。

        沐清风觉得奇怪，可是调查下来，这些少女或是染病去世，或是失足落水，或是误食坏物，桩桩死因皆是记得清晰，没有被恶鬼夺命，都是事出有因。

        “但是尸体的五官离奇失踪，这一点绝对与鬼魅离不开关系。”

        “……可是画皮鬼？”沈亦言眉头紧锁，听完沐清风的描述，心中隐隐有些不详的预感。

        世间之鬼其实无处不在。

        活人身陨，便会变作阴魂，死去七日内，阴魂会滞留生前之地，直至头七过去，阴差前来招魂，皆时阴魂只需随阴差前去，便可顺利了却与此间愿念，入六道轮回，可有些阴魂执念过深，不愿离开世间，没有□□久留阳间的阴魂便会变化作鬼。

        除了活人身陨后变化成的鬼，也有因天地怨念或是天灾祸事形成的鬼，鬼的形态有许许多多种，但并不是所有鬼都会害人。

        最低阶的鬼就如一缕浮烟，活人看不到它，它也无法触碰生人之物，相反的，越高阶的鬼凡人肉眼便越能看清，且越能影响到活人的生活，甚至是毁其心智，夺其性命。

        传闻中的画皮鬼长发掩面，状似半人，却又通体蓝色，圆眼利齿，形态可怖，成因尚且不明，画皮鬼的难缠之处并不在于它法术有多高强，而是它靠人皮修炼，可以披上人皮，改变样貌，以凡人之态混入生人之中，且画皮鬼擅长隐藏鬼魅之气，十分难以辨别。

        晏盈盈略一颔首，肯定道：“我与你师兄便是这般猜测。那些无脸尸体上确实有些阴气滞留，我们在那呆了半月，却完全寻不到那画皮鬼……我怀疑，是那画皮鬼提前知晓有术式师前来，特地躲了起来。”

        晏盈盈与沐清风在那边苦寻无果，自知已是打草惊蛇，只好佯装放弃，先行返回师门。

        “此鬼甚是狡猾，我与盈盈怕是已经被它盯上，画皮鬼相貌百变，我们站在明处，难以排查，进度久滞不前，此次下山，我还收到一条消息，北方小镇出现旱魃，需要有人尽快过去处理……”旱魃是一种会导致干旱的鬼，眼下本就正直炎夏，天干物燥，若再有大旱迹象很容易加重百姓负担。

        逍遥子沉吟片刻，开口说道：“旱魃之灾亦需尽快铲除，既然画皮鬼对你们二人已有察觉，不如由阿冥与盈盈再度前往清源城，阿冥没有在画皮鬼面前露过面，可以蛰伏在暗处，由盈盈作为明面上的线人也好收集画皮鬼的信息，至于旱魃……庄漪，我听阿冥说，你近来很是认真，术式学习进展飞速？”

        庄漪本来正在专心吃瓜，话题突然拐到自己身上，“啊”了一下。

        “你入门时间短，但是我既然收了你这个徒弟，便要对你负责，你的师兄师姐也都是在一遍遍的试炼中才成长起来的。”对待最小的徒弟，逍遥子总是有比较多的耐性，他和颜悦色地对庄漪说道，“所以，这一次你便跟着你沐师兄一同去降服旱魃，你无须害怕，清风术式强劲，定当可以护你周全，你便将此次当做一次历练，次数多了，相信很快你也可以独当一面。”

        庄漪感觉自己头上有一根筋跳个不停，怎么回事，怎么逍遥子就这么直接地分队了？！不仅把男女主拆分开，还把反派和女主分到一块……他是站的□□想把女主和反派凑一对还是怎么的。

        庄漪求助的视线投向沐清风，谁知这位男主真的直男，完全曲解了庄漪的意思，十分潇洒地拍了拍庄漪的肩膀，说道：“别担心庄师妹，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庄漪的脑子嗡嗡响，直觉告诉她不行，不能放任着沈亦言和晏盈盈独处，所以哪怕被沈亦言的眼刀剜死，她都要硬着头皮大声说出那句——

        “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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