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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006


云雀不喜吃面,饭量又小,这一大碗长寿面是她平日两顿饭的量,可今日却和着眼泪全都吃完。

        不仅如此,她连汤都没剩一口。

        一旁的秋月和花娘看着心疼得说不出话来。

        待到吃完,秋月递了帕子来,“吃饱没?要不要再拿点瓜果蜜饯来?昨个儿旺平买了一种干果,说是从南方运来的,特别甜,我给你留了一份。”

        云雀摇摇头,露出笑容,“吃饱了。”

        “笑什么?”花娘伸手戳她甜甜的小梨涡,“怪难看的。”

        云雀仍是笑,“您以前说我笑起来最漂亮了。”

        花娘:“……”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以往的云雀啊,笑起来露出嘴边的两个小梨涡,又甜又美。

        可今日她做什么都要笑,带着几分讨好,看得人心里怪不得劲儿的,花娘皱眉,厉声道:“不想笑便别笑了,又没谁逼着你卖笑。”

        云雀忽地收敛了脸上的笑意,两只柔嫩的小手在脸上揉搓了几把。

        房内顿时安静下来,花娘把秋月支了出去,随后才道:“芸娘如今还没消息,我托了她以前的相好,也托了刘大人,可这次带走她的那位来头太大,估摸是凶多吉少。”

        云雀咬咬下唇,“知道。”

        回来前她便想过芸娘的处境,眼下这种结果也在预料之中。

        她都没落泪,只仰头问,“花娘,芸姐姐就这样白死了吗?我们除了接受别无他法吗?”

        花娘和她的目光对上,那双眼睛澄澈又透明,似是纤尘不染的清泉水。

        任谁也无法对着那双眼睛说出残忍的话来,于是花娘别开脸,硬着心肠说:“若是寻常的达官显贵说不准还有点办法,但那是谁啊?是皇子。况且芸娘签的是死契,被买走便是主子家的人了,是死是活全由主家说了算。无论如何,都是她的命。”

        “知道了。”云雀低敛眉眼,长长的眼睫盖住了眼里的泪。

        “你这几日……”花娘顿了顿,没详细问,却只道:“芍药给的药是涂下面的,抹上以后会有些灼热发痒,但效果好,你别耐不住痒不涂,若是化脓了定要告诉我,坊里的姑娘以前因着这些得了脏病死的。”

        云雀点头,“嗯,好。”

        花娘看了她一会儿,忽地道:“我给你梳头发吧。”

        云雀乖巧地坐在梳妆台前,挺直了脊背,将妆奁盒中的梳子和发簪递给花娘,花娘只拿了梳子,手握着她的青丝,一梳便到底,“将头发梳顺了,去泡个热水澡,把这些事都忘了吧,既是活着回来,便捡了一条命,往后好好的,这才不枉芸娘一死。失身没什么了不得,做咱们这一行呐,迎来送往,不是在这个身下便是在那个身下,这都是命。若是真要死了,便许愿下辈子投个好胎,宁做太平犬,不做乱世人。”

        云雀望着铜镜里的自己,着实憔悴了不少,唇上被自己咬了一道又一道伤口,右耳下还磨破了皮,好似是赵时韫粗糙的手指常摩挲过那处肌肤,所以给她磨破了。

        “秋月是否给云州沈公子去信了?”花娘问。

        云雀这才从顾影自怜中抽出神来,“我会……”

        她本想说会好好说秋月的,她没有那个心思。

        花娘却道:“沈公子品行端正,相貌清俊,年少有为,又对你情深义重,秋月病急了乱投医也能理解,但我只问你,你可想过嫁入沈府?”

        云雀想都没想地摇头,“不曾。”

        她十二同沈清南相识。

        那年芸娘替她求情,得了花娘的首肯后,她带着秋月去游湖,帷帽不小心被风吹落在岸边,是沈清南捡了她的帷帽归还于她。

        他问她是哪家的千金,随后又红着脸解释无意唐突冒犯,磕绊着介绍了自己的身份。

        彼时云雀天真烂漫,尚不觉得百花坊是什么上不得台面的地方,于是笑着同他说,“我是百花坊里长大的。”

        沈清南又问她,“百花坊是何处?书院吗?”

        云雀说,“呆子,是青楼啊。”

        沈清南顿时变了脸色。

        云雀从未将那日的事情放在心上,但她回来后不久,沈清南来百花坊,给了花娘十两银子,说要见一个叫云雀的姑娘。

        此后沈清南来,云雀便为他弹一曲。

        春闱在即,他去往云州松鹤书院求学,年初走时信誓旦旦地和云雀说,“待来年高中,我便赎你出来,娶你回家。”

        云雀当时只笑笑,叮嘱他好好读书。

        她没同他说,青楼里的姑娘及笄后便要接客,等到他来年高中,她已不知辗转了多少人的身下,成了别人眼中的残花败柳。

        云雀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攀上沈清南的高枝,嫁入随远侯府。

        芸娘很早以前就同她说过,以色侍人者,色衰而爱驰。

        沈清南是个好人,但他不可能娶自己。

        这世道早就定好了他们的命运。

        花娘抚着她的头发,“嫁入沈家,哪怕是做个妾也比在百花坊里强。我原本打算再留你一年,这一年里只让你弹弹琴,跳跳舞,不接客,留到他明年高中,拿着银子来赎你出去,但人生总是充满了变数。”

        “做不了妾的。”云雀笑笑:“沈家家风严正,侯夫人是出了名的古板守旧,怎可能允许她最宠爱的小儿子娶个青楼里的姑娘呢?”

        “你……”花娘把梳子放在桌上,知晓有些话不必再说。

        云雀看上去小,一张脸白白嫩嫩,眼睛懵懂又澄澈,其实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自幼在百花坊里长大,看惯了男人的虚情假意,估计早都想好了吧。

        云雀拉着花娘的手道:“花娘,我都明白的。”

        “明白就好。”花娘道,“怕你入了情网,不顾生死。大户人家后宅里的手段,比这百花坊里腌臜多了,进去以后,不知哪天人就没了。”

        云雀点了点头。

        她知道,花娘对她所有的期盼便是活着。

        花娘甚至没问她这一日去了哪里,经历了什么事,要她的是什么人。

        想也知道是经历了一些不好的事。

        可这坊里的姑娘,谁不是经历过百般苦难的呢?

        没什么可说道的,这便是命。

        秋月给她备好了水,云雀没让秋月近身伺候,一个人脱光了迈入浴桶,热水裹着她的身体,洗去她这一日的疲态和诚惶诚恐。

        她肌肤本就柔嫩,赵时韫的手糙,把她身上好几处都弄破了皮,如今在热水的包裹下,肌肤刺痛,平日里的云雀被这样伤到,早就啼啼哭哭地喊痛了,可今日她浑身都提不起力气,躺在浴桶里发呆。

        她想芸娘。

        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耳畔叽叽喳喳的叫喊声,听到了啼哭声,可她的眼皮太重,脑子混沌,怎么都醒不来。

        云雀病了,一场高烧昏迷了一天一夜。

        病中还在呓语,说一些没头没尾的糊涂话,秋月伴在身侧守了两日两夜。

        寻了大夫来,说是惊吓后的癔症。

        坊里的姐妹们来了又去,匆匆看一眼又都怕惊着她,离开后私下里讨论。

        “雀儿妹妹这是经历了什么啊?”

        “你们看到她身上了吗?”

        “是什么牲口如此欺辱人?”

        “那些男人是什么德行,你我还不清楚?总喜欢给人身上留些印迹。”

        “要说雀儿妹妹皮肤也太娇嫩,上次我就轻轻掐了下她的脸,一个红印三天才消,花娘还当我用了多大的劲儿。”

        “……”

        她们不无担忧地讨论着,可云雀躺在床上没有知觉。

        她捡来的那只白猫团团乖巧地趴在她脚边,秋月守在床边,旺平在楼下煎好了药喊秋月下去取,秋月光是想着如何把这药给云雀灌下去都费了些功夫。

        云雀嗜甜,每次病了喝药都苦着一张脸。

        即便昏迷了也一样,那药怎么都灌不进去,秋月便让旺平熬药时加了许多饴糖。

        喂云雀喝药前,也得先给她嘴里塞颗饴糖。

        而在她昏迷时,花娘那头得了消息,据说芸娘那天夜里吐了血,三皇子嫌晦气,让人把她裹了张草席扔去了乱葬岗。

        花娘雇人夜里去乱葬岗,从一堆发臭的尸体里翻出了芸娘。

        令人庆幸的是,芸娘还剩了一口气,于是从后门抬进了百花坊。

        夜里的百花坊仍夜夜笙歌,可有两间房里躺着两个病人。

        百花坊的姑娘们皆都守口如瓶,没透露出半分。

        夜阑出了趟城,拿到药回来时已是次日。

        他回来后先查看了主子的伤势,又将拿回来的压制主子体内毒性的药让其服下,随后又站在院子里挥刀劈柴,一边劈一边听夜宿声情并茂地讲这几日发生的事儿。

        曹喻来过宣了旨,圣上给他们主子赐了个妻。

        可他们主子一点儿反应没有。

        听到这儿夜阑忽地想起,“云雀姑娘呢?”

        “回百花坊了。”夜宿说。

        夜阑比夜宿心细一些,“你之后没再去看过?”

        “我去那地方做什么?我当然是守着爷了。”

        夜阑眉头微蹙,等到劈好了柴,又将劈好的柴摞在一起摆好,他拿了些银子出门。

        夜宿在后头问,“你做什么去?”

        夜阑头也不回地道:“去看看。”

        也没说看什么,搞得夜宿一头雾水。

        夜阑主要是想去看看云雀死了没,按理说是三皇子送过来的人,应当最后回到宫里,可她竟然回了百花坊,怕是也凶多吉少。

        他还买了些东西,那日总得来说他们做的事也不地道,所以去胭脂铺买了些女孩子喜欢的,揣在身上去敲了百花坊的后门。

        仍是旺平来开的门,“何事?”

        夜阑道:“找云雀姑娘,可在?”

        旺平皱眉,“不在。”说着便要关门,但夜阑身手了得,一个手刀敲晕他,进了门。

        百花坊的后院不小,但此刻静悄悄的,他站在原地踯躅片刻,刚好看到了来下楼取药的秋月,于是藏在暗处,待秋月一过来,一把簪子刺在她脖颈前。

        夜阑问,“云雀姑娘呢?”

        “你是谁?找我家姑娘作甚?”

        “来看看她。”夜阑松开了她,结果刚一松开,秋月便大喊:“抓坏人!”

        百花坊养着不少打手,此刻乌泱泱地涌出来,却很快被夜阑打趴下。

        他站在那儿皱眉:“我只是来询问一下云雀姑娘的近况,并无恶意。”

        之后还是花娘出面解决的,她带着夜阑去了云雀房门外,只让他看了一眼便送客了。

        而得知了云雀高烧不起的夜阑,在回去路上忽地想起,他们家主子似乎还有顾少主之前给的治退烧的药丸。

        那可是药王谷谷主亲手炼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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