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崩坏
阿兰德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见到这位传说中的嗜血将军。
庄园的内部吵闹而冗杂，尽管外观上优雅华丽，但是内部却被改造成了一个酒馆，几十个大汉肆无忌惮地在宽敞的大厅内或是拼酒划拳，或是围在一张小桌子上赌博斗牌，十几个打扮招摇的侍女则端着餐盘从一个人的怀里晃到另一人的怀里，丝毫没有在意餐盘是否送到目的地。
而整个大厅唯一安静的角落便是吧台，在它后面一脸平静地擦拭酒杯的酒保打扮的老人便是传说中的“疯犬将军”阿尔贡，尽管身材高大健硕，这位赫赫有名的屠夫却给人的第一印象却意外的儒雅尊贵，老人已经灰白的头发打理的井井有条，左眼前挂着的金丝镜片又给他平添一股优雅与贵气，身着粗糙的酒保服饰非但没有让这个人显得土气，反而与其脸上一直挂有的儒雅笑容相得益彰，令其显得有一丝神秘。这种形象实在与阿兰德印象中的屠夫相去甚远。
感受到了教士的接近，阿尔贡将军儒雅一笑：“你好啊，阿兰德先生。”
“啊......！您好，阿尔贡将军。”阿兰德这才缓过神来，忙不迭地打了个招呼。
“怎么，我是不是长得不像你想象中的‘疯犬’？”阿尔贡将军完全无视了他失礼的举动，亲切笑道，“尽管外界都说我是‘茹毛嗜血的野蛮人’，但实际上我是个既爱看书，又有一点洁癖，心底甚至想当一个文官的老头子。当然我平时也没有像他们说的每天必须生饮数杯人血，相比而言，我更喜欢喝几杯自己亲手调制的酒水。”说罢，他还摆出一个“请”的架势，“想要来一杯吗？”
阿兰德摇摇头，眼前的老人显然没有想要调酒的意思，自己也不必自找没趣：“感谢您的好意，阿尔贡阁下。尽管我很想在此大饱口福，但是军营之中饮酒很有可能会耽误要事，尤其我是一名医官，哪怕出了一丁点差错，也可能会葬送许多士兵的性命。”尽管来这里前他还努力告诉自己要克制脾气，可是看到这里的奢靡的气氛后，他便把老师此前的嘱托抛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脑子一热便说出了隐含敌意的言论，为此他还特意把“将军”二字换为了“阁下”。
“哈哈哈哈哈！真是后生可畏，没想到现在这么年轻的家伙都敢于挑战疯犬的权威。大概我这个老头子要落伍喽！”灰发的老人不怒反笑，“说真的，年轻人，这个世界需要像你这样充满正义感且愿意付诸行动的家伙，无论是在三大王国，还是在教会，只要你想，我相信你都能最大程度的发挥自己的作用。但是在这里，阿兰德先生，在这里不行，这里是我的地盘，你必须守我的规矩。”
“即使您的规矩会让让您的军队疏于职守，会让三大王国暴露在危险之中，会让有才能的人被打压而无才的贵族子弟招摇过市？”阿兰德抬眼，正对上屠夫眼中的锋芒。
“当然，阿兰德先生，如果在你的眼中我的规矩便是这样的话，我很乐意承认这一点。至于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很强大，强大到让所有不满我的人害怕，强大到可以赶走在你之前教会派来的所有神父，强大到来我地盘的人都必须守我的规矩。如果对此不满意的话，我很乐意送你返回教会，传送的开销由我一力承担，当然，我也需要帮我告诉教会，如果不愿意守我的规矩就不要再向我这里派出所谓的教会督查者了，即使再找一个新人冒头，我也一样会拉下老脸把他们一个个赶走。“
接着他话锋一转，无视脸色发青的阿兰德指了指周围的酒馆：“当然，那些事情是你在不守我规矩的情况下才会发生。你看，阿兰德先生，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兵，每个人都亲眼见过血，而外面那些毛头小子连坐在这个屋子里的资格都没有。其他几千名和他们一样的老兵才是我真正的军队，我很乐意为他们提供玩乐甚至亲自为他们服务，而有状况发生时他们也很乐意第一时间冲到最前面，这也是我这里的规矩之一。而那些公子哥们，只要他们和他们的老爹高兴，他们做什么都与我无关。”
“说了这么多，我只想告诉你。我不希望哪天看到有人高谈着所谓的‘责任’和‘信仰’在我的地盘里打破规矩。也不希望某天有人指手画脚地想要教我要如何管好我自己的兵。要知道，假如不是上头规定每个国家的军队都需要一名神父随军，每一名来我军队的神父都将在踏上我地盘的一瞬间横尸当场。”
“我第一眼就看得出来，你和你的老师不一样。但是也许你该学学你的老师，向他请教一下他服役的时候是怎样平安走出我的军营的。哦，当然，退役的人不能再回军营也是我的规矩之一，送他回家便是我的仁慈了，当然我也很乐意再大发慈悲帮你给他带封信。”
一长串话下来，阿尔贡将军威胁的意味已经很明显，阿兰德在这里显然只能当个简单的医官，不然的话可能连基本的安全都保障不了。而且阿尔贡的这番话里也显示了他的手腕，他和老师仅仅才来这里数分钟，便被这位将军摸透了底细，一个被强行送回教廷，另一个则被带来了这里。
看到阿兰德沉默，疯犬将军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继续说道：“我很高兴你明白了我的意思。为了日后的融洽相处，我还要为你介绍一个朋友。”说罢拍拍手，打牌的人群中立刻飞出一个矮小的身影。
尖角，蝠翼，尽管被无数纸条贴满廉脸颊，刺目的红光也从其中显现出来。
阿兰德下意识的摆出战斗的架势：“恶魔！”他低喝一声，手中已经凝聚出了一团圣光。
“放轻松，孩子。”一双大手按住了他的手腕，圣光瞬间被扑灭，正是阿尔贡将军，“这位正是我想向你介绍的朋友，魔王引导者梅兹利克。”
“引导者？”阿兰德皱紧了眉头，“你是说引导者非但没有被囚禁，反而被你们带着一起放纵地享乐？如果让教会知道这可是......”
“那就不要让教会知道！”阿尔贡的眼神锐利得像刀子一般，“我说过了，阿兰德先生，这里是我的地盘。之所以让你现在见见它，也是为了你着想。不然的话如果哪天你撞到了我的朋友并误伤了它......你知道，魔物森林很大，也很危险，夜晚总有魔兽袭击哨所，而意外的发生也已经是家常便饭了。”
两人对峙之时，贴满白条正飞来飞去的恶魔也没闲着，正十分不满的大呼小叫：“阿尔贡你这条老狗！本大爷差点就要把我的钱赢回来了！你却在这时候把我喊了过来，嘿，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结果却是让我见这条教会的走狗！我说，你们两条狗交流感情的时候别带上我好不好！”
“是是是，我错了，你继续去玩吧。”将军格外和蔼地回复着恶魔，又一转头严肃地看向脸上明显写着不满的阿兰德，正准备开口说什么，突然——
轰隆！一声巨响突然传来，伴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整个庄园开始剧烈的震颤，酒柜里的珍酿跌出了柜台，纷纷破碎在地，而大厅中玩乐的人群也都摔了个人仰马翻。好在震颤仅仅持续了一阵，在众人刚刚站稳的时，一个士兵神色慌张地推开了大门：“将军！魔王之巢打开了！布兰尼亚的随军神父让我告知您，魔王即将诞生，请立刻将引导者带到魔王身边！”
“什么！？”阿兰德脸色一变，立刻看向了正在旁边的恶魔，但下一刻，屋子里的大汉们却挡在了他面前，在人群的推搡下，他和那个传令兵被挤到了屋子内的小角落中。
阿尔贡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下一秒神情错愕的阿兰德便看到那个传令兵口吐鲜血倒在身旁，贯穿其心脏的刀刃正来自眼前的大汉。
观察到他的表情，“疯犬”脸上的笑意更甚，同样儒雅的外表现在却显得说不出的狰狞：“您瞧我刚刚说什么来着？这个屋子里的人总是愿意在有状况时冲到最前面。真好，我曾无数次想象过这一刻会如何到来，但是没有想到会在教会的人面前完成我的目标。阿兰德先生，我很荣幸，能让教会的代表见证这一幕无疑是最棒的选择。”
他咧着嘴，笑容占据了他整张脸，然后转过头，看向飞在自己身边的恶魔：“准备好了吗？老朋友。”
“当然了，疯狗。”脸上挂满纸条的恶魔答道，在这时它完全没有跑去履行自己职责的意思，脸上的纸条随着他开口而左右飘荡，让这一幕显得有一股荒诞的滑稽感，“老朋友，感谢你这么多年的照顾，我这个低阶恶魔也算是活够了本。现在也该让我来还你的酒钱了！”
阿兰德喉咙变得无比干涩沙哑，他此刻终于明白了眼前的疯犬与恶魔要做什么，但是却被人墙所阻止，生平所学的神术与经文在他脑海中飞速掠过，却让他的绝望愈发浓重，最终，选定的咒语来到嘴边却变成了一句无用的呐喊：“不！！！！”
指甲化为利刃，阿尔贡将军的手臂径直洞穿了恶魔的身体，鲜血喷溅在将军的脸上，总算让嗜血屠夫的模样显得实至名归起来。被血染红的纸条漫天散落，这只一生不得志却侥幸得到引导者职务的低阶恶魔，总算借自己朋友之手踏上了地狱的归途。
阿兰德目眦尽裂，无数苦难与灾难的场景在他眼中一闪而过，但是引导者的死去已经是既定的事实。几刻钟前所讨论的关于引导者与魔王的传说瞬间化为深不见底的恐怖与绝望，径直击穿了这位正直而慈爱的神职者的心防。
年轻的教士发出几声沙哑的尖叫，在满堂的哄笑中连滚带爬的奔出了庄园。下一刻，足以令天地崩塌的震动从远方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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