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赵澹讽赵括纳谏

赵王宫中。

        赵王与他的大臣们对坐着，听闻他们谈论的话语，正是在商议前方的战事。

        “秦军又发动了一次进攻，都尉战死，战况对我赵国不利，寡人打算亲自披坚执锐与秦决战，你们觉得怎么样？”

        大臣们听到君王要亲自征战，都劝说这个办法不可行，太子尚且年幼，上君不值得冒险。

        赵王原本也没有打算真的亲自征战，只是想让众大臣为他出谋划策，一听到大臣们劝阻，他便不再说了。

        大臣楼昌趁机发表自己的意见：“赵国和秦国都是强国，两头老虎争斗是无法决出胜负的，只会令周围的豺狼高兴，我认为上君应该遣使议和。”

        虞卿立马反对他，“赵国和秦国都投入了全部的国力决战，如今在战事胶着的时候提出议和，只会泄了我国将士的志气，而助长敌人的气焰，这样一来，我们在战争中就什么都得不到了。”

        平原君赵豹直接对上了赵王，冷哼道：“我当初就和上君说过，无缘无故的恩惠只会惹来祸患！当时那韩人郡守冯异违抗韩王的命令，将上党郡十七座城池拱手相让，为的就是将祸事引到赵国，这件事本来和赵国没有关系，赵国不值得和秦人纠缠！”

        “你现在再提起往事究竟是什么意思？”平原君赵胜冷笑道。

        赵豹看向赵王，俯身长拜，“我的意思是，赵国应该及时抽身，不可深陷泥潭。”

        赵胜道：“夺取上党是有必要的，上党郡位于太行山以西吕梁山以东，是赵、魏、韩三国交界，地势居高临下，是晋地最重要的战略要地。而秦国一旦得到上党，则对三国形成巨大威胁，对我赵国更是后患无穷，近则威胁到邯郸，远则可截断赵国于北部代郡、雁门郡、云中郡等地的联系，所以上党郡不能够舍弃。”

        众人意见不一，各执己见，一时难以得出好的办法。

        虞卿想了想，再次开口道：“秦人发动战争，从来不肯轻易罢休，现在他们已经竭尽全力，不再保留，就算我们让出上党，他们就愿意止戈吗？如今的局势，唯一的办法只有赵国集中其他各国的力量一同对抗秦国，我恳请上君遣使魏、楚，请求他们出兵一起击退秦国。”

        赵王轻轻点了点头，又看向了仲父赵豹。

        赵豹认真地说：“秦王的野心是极大的，只是再打下去，赵国的青壮都在长平，无人负责农桑，农桑是国家的根本，如果耽误了耕种，赵国即便有战力，也会被拖垮的，倒不如拿出诚意来与秦国议和。”

        赵王若有所思，片刻后道：“既然如此，那么平阳君有合适派遣的人选吗？”

        赵豹：“我认为可以派遣郑朱去秦国，过去阙与之战时就是他作为使者去谈判的，我觉得他是最合适的人。”

        “那就交给郑朱了。”

        郑朱此时也在场，听闻，心里既害怕又激动，站出来俯身长拜道：“郑朱一定不辜负上君的嘱托，竭尽所能为您办成这件事，如果办不成，我绝不会活着回到赵国！”

        话说到这里，大臣们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几人相互看了一眼，便拜辞了赵王，离去了。

        虞卿也跟着正要走，赵王身边的内侍却叫住了他。

        赵王觉得赵豹的话有道理，但他也想采取虞卿的计策，于是说道：“寡人觉得派人议和尚且不稳妥，秦人狡猾，寡人想同时派使者请求魏王、楚王出兵，这样就算是虎狼一般的秦王，也会顾及三国的兵力而做出退让的，虞卿觉得如何？”

        虞卿原本心中有些不高兴，但听到赵王的话，郁闷便一扫而空，立刻出谋划策道：“上君英明，我认为可以派遣李禹去魏国，平阳君门客中有一人名叫未，擅交际，可以担任派往楚国的使者，另外，有门客黎严可以前往燕国，门客陈悦前往齐国，请求各国的帮助。”

        赵王满意地点头，道：“善。”

        没过多久，大王派遣使臣去往秦国议和的消息就传到了马服乡，正在总结养鸡经验的赵澹也知道了这件事，当即懵了一下。

        他怎么不记得历史上有议和这个环节。

        按照事态正常的发展，应当是赵括名声大噪，传到了赵王的耳朵里，再有那些被秦人收买了的奸臣在赵王面前说廉颇的坏话，赵王本就不待见廉颇，经这一撺掇，便用赵括把廉颇换了下来，秦国那头更是用了一招“上等马比下等马”，临阵任用了白起，最终导致长平之战坑杀赵国四十万士兵。

        难道历史因为他的一点小小的计策就改变了？不应该呀。

        他虽然借助赵母和成介公打破了舆论一边倒的局面，但也只是令赵括的名声不足以传到王宫里，究竟是什么原因致使赵王决定与秦国议和呢？

        虽然目前总体来看这件事是好事，但隐约中却透着股古怪。

        赵澹觉得还是得想个办法去邯郸探一探究竟，可问题是他现在人太小，不方便独自出门，母亲也不会同意的。

        就在此时，赵澹从赵母那里得知了赵括要去邯郸游学的消息。

        “大母，我也要去邯郸。”赵澹拉着赵母的袖子撒娇。

        一旁的珍有些不高兴地说：“你去邯郸做什么？”

        赵澹仰着小脸，“我听闻少君要去，我也要去。”

        珍却不同意，“你还太小，不许去。”

        赵母看了看珍，又揉了揉赵澹的脸蛋，笑吟吟地问：“澹儿，告诉大母，你为什么想要去邯郸呢？”

        “我想父亲了……”赵澹卖萌又卖乖，可怜巴巴地央求道，“大母，我知道您最疼爱我，求您帮帮我罢！”

        赵母很是吃这一套，赵澹求他，哪有不答应的道理，便帮着赵澹劝说珍，道：“珍，就让他和赵括一起去罢，路上有赵括照顾他，到了邯郸有他父亲照顾他，不会有事的。”

        “恐怕这个小孺子只会给少君添麻烦呢。”珍数落道，但终于还是听从赵母，没有再坚持不让赵澹去，只是反复嘱咐他要听话，不可以调皮。

        马服乡离邯郸不远，骑马去，早晨出发，下午就能到，如果是驾车前往，也就一天的工夫。

        赵括的车驾规格要比赵屹的高，车的四周有围栏，顶上有棚，可踞坐两人，御者一人，拉车的是马而不是牛羊，妥妥的贵族配置。

        与赵括一同走的还有成介公和戎，戎有辽东蛮夷血统，头发带点卷儿，长得异常高大威猛，他充当了这次的护卫，骑马随行在侧，成介公则作为御者。

        在这个时代，驾车可不是什么卑微的职业，御作为君子六艺之一，没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是不能做的。

        赵括跪坐着瞥了一眼身旁正在认真看书的小团子，不禁好奇道：“这上面写的你看得懂吗？”

        赵澹抬起头看向赵括，甜甜一笑，“字大抵都认识，我听闻少君看过很多书，如果澹有不懂的地方，还请少君不吝赐教。”

        赵括是个争强好胜的人，喜欢别人夸耀他的才能，赵澹这么说便很合他的心意，原本他还有点介意这个赵澹是赵屹的儿子，如今却没有丝毫的芥蒂了。

        他笑着答应道：“善。”

        “你的性格倒不像你的父亲，他就只会反驳我，任何事都要指责我做得不好，而且从来不顾场合。”似乎是又想起了之前赵屹“可恨”的嘴脸，赵括愤怒地锤了一记大腿，重重叹息道。

        “哼！”正在前面驾车的成介公听到了这话，狠狠瞪了赵括一眼。

        赵澹笑着对赵括说：“我听闻，真贤人无不能坦然地接受他人的批评和建议。齐威王曾下令，所有的大臣、官吏、百姓，能够当着大王的面批评他的过错的，可以得到上等奖赏；能够上书劝谏他的，得中等奖赏；能够在众人集聚的公共场所指责议论他的过失，并能传到他的耳朵里的，得下等奖赏。政令刚一下达，众人纷纷进谏，不久之后，齐国政治通达，人民安乐，很快成为一方霸主。[1]少君，您认为您和齐威王比，谁的才能高呢？”

        赵括已经被赵澹说的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回答：“自然是齐王。”

        “那么，齐王尚且能够接受他人的批评和建议，您又如何不能接受呢？难道您的地位比齐王还要高吗？”

        赵括一噎，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竟有些羞愧难当。

        成介公听了，不禁哈哈大笑，笑声中气十足，恨不得传出一里地，他道：“真是好有趣的小孺子！”

        “成介公过誉了。”

        虽然赵澹知道老父亲是个说话不知变通的愣子，性格又刚烈，从不肯低头，但眼看着父亲拜访赵括，总是十次有九次要吃闭门羹，还有一次便是中途被扫地出门，做儿子的难免为他鸣不平。

        当然，赵澹可不想步父亲的后尘，他坐正了，向赵括附身长拜道：“我知道，父亲时常惹您不快，因此您才不愿意与他交流，是他有错在先，只是我听闻，真正能治病的药总是苦涩难以下咽，真正对人有益的言语总是刺耳不动听。我从不怀疑以少君的才能会无法分辨哪些是害您的话哪些是对您有益的话。您是一位君子，我一直以您为榜样。”

        论拍马屁，赵澹还是小有所成的。

        “呵。”大概是听出了赵澹的拍马之意，成介公再次恰到好处地冒了个语气词。

        真是个敬业的气氛组，赵澹撇撇嘴。

        赵括一听到赵澹说以他为榜样，像被搔到了痒处，心里竟没那么郁闷了，再说赵澹毕竟还是个小娃娃，赵括就算不大度，也不好真和一个小孺子计较，否则成介公怕要一剑劈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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