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合作
夜里起了风，吹得烛火晃动不定，忽明忽暗。
苏怀遇说：“我原以为刺客是冲着我爹来的，亦或是冲着户部尚书赵大人去的，要么救人，要么灭口。可是他们明明都已经看见那几间牢房是空的，却还是迟迟不走，分明就是另有目的。那一剑，直直地就往你的方向刺过来，肯定是要下杀手的。”
到底为何要对她下杀手？
无数种可能性在苏怀遇的脑海中迅速飞转，他努力去找那一束灵光：卫小姐只是一个无名无权的翁主，没有人会在意，更不会有人想让她死。除非，是冲着她背后的人去的。而她的背后，是太后。杀了卫小姐，是想给太后警告？不可能，威胁太后有一百种更直接的方法，不必这么大动干戈。更何况，当今这朝堂上，又有谁能制衡的了太后
正徜徉时，苏怀遇的脑子里忽地闪过一线什么，他终于明白了。
苏怀遇轻笑着摇了摇头，冲着卫子期说道：“没想到，太后这么狠心，想要你的命。”
“我的命，微不足道。太后要我死，我不能不死。”卫子期不动声色道。
苏怀遇说：“如今卫峰已死，我爹和户部尚书赵世渊皆已倒台，立命八大臣虽已是风光不再，势力却仍不可小觑。太后正是要抓住这个时机，一击致命，彻底粉碎先帝一手搭建的权力大厦。而你是太后的人，和她是本家，本是奉了太后之命，前去诏狱问话，却不幸遇刺。太后因此悲痛欲绝，誓要追查到底，借势将剩余的八大臣势力逐一击破。”
卫子期点点头，道：“没有比这更好的引子了。”
“所以那刺客本就是太后的人，她真是下的一手好棋啊。”
苏怀遇拍手称赞，非是赞太后的巧妙算计，却是赞眼前这卫家小姐，先他一步理清这局势错，是先他十步？百步？想到这里，苏怀遇心里略感一丝惆怅。
可能是惆怅自己这“蠢货”的称呼名副其实。
“但我无论如何都救了你的命，却连个谢字都没有。”苏怀遇抱起双手，强行挽尊。
“放心，我没那么容易死。”
是啊，她才没那么容易死，她是寒冰中炼化的利刃，是黄泉里逃出来的凶兽，命硬的很。母亲见不得光，她本不该活于世，卫峰赐了她一条命。生在卫家，却活的不如一条狗，她是撑着一口气才挺到了现在。卫府招了灾，她却又一次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
出生时便死过一回的人，有什么好怕的。
卫子期轻蔑一笑，转过身去，似是要走。
“你去哪？”苏怀遇一个大步，挡在了卫子期面前，“卫小姐，我们不是谈合作吗？”
卫子期眼眉低垂，说道：“今日陪苏公子花了一个时辰的功夫说废话，我累了。”她开始怀疑苏怀遇到底值不值那三万两银子。
苏怀遇见她精神不济，并不多问，只是走到台阶前取下房梁上的提灯递与卫子期，说道：“路上黑，还是有个光亮好些。”
卫子期没有伸手去接，旁若无人地往前走了几步，道：“苏公子，前路漆黑，风雨欲来。你这灯光微弱，奄奄一息，怕是无用。”
苏怀遇自然听得出她话中有话，轻叹一声，说道：“你苏公子到底值不值三万两银子，卫小姐可愿听我算笔账？”
卫子期没有回话，却也没有继续往前走，就这样背着身立于原地。
只听苏怀遇说道：“太后乃卫氏嫡女，光诚帝在世时，做了三十年的皇后，当时的卫家势力本就已经遍布朝野。更何况，除了当今皇帝外，光诚帝并无其他子嗣，所以，更无人可以与以太后为首的卫家分庭抗礼。先帝病危时，设立命八大臣，又封皇帝生母馨妃为皇贵妃，如此内外牵制，意在辅佐新帝，制衡太后。”
苏怀遇一边说着，一边往卫子期的方向走了几步：“然而卫峰却落得如此下场，曾以八大臣为核心的朝堂也已分崩离析。河西常年遭外敌侵扰，周冶镇守河西，虽手握数十万兵权，却无暇顾及天都。如今的局势，是一个三分天下的弱平衡，稳若泰山的太后一党，岌岌可危的八大臣，还有出身优越、又得一众地方官拥护的河东大将军，叶盛。”
卫子期静静听着，没有说话。
“我是立命八大臣，兵部尚书苏平的独子，又是叶盛唯一的学生。你想查我爹的事，无非是想让手上多些筹码。退一步，可用于自保平安，进一步，可利于谋权得势。我愿本就想将这卖官之案一查到底，你与我合作，所有秘密皆是近水楼台。况且，我又深得老师叶盛的信任，未来的朝局，我所能了解的，只会多，不会少。”
“你苏公子我的价值，不言而喻。”
原来不是个蠢货。
三言两语便能将当今朝局分析的如此透彻，卫子期觉得自己的三万两银子花的不冤。况且，也不是她的三万两银子。加之苏怀遇的命，叶盛无论如何都会救，她只不过是做了个顺水人情罢了。
“除了苏大人的事，我还要查这次疫病。还有，苏公子或许还不知道，”卫子期说着说着，心中一紧，眉宇间多了一丝怅然，“三日前，也就是你入狱那日，馨太贵妃已经自缢了。”
“自缢？”苏怀遇十分诧异，“如今皇帝刚刚登基不过数月，根基未稳，正是需要馨太贵妃多加扶持之时，她怎么会更何况，母凭子贵，馨太贵妃在宫中向来低太后一等，如今正好可以借势上位，又怎么会在这个时候自缢。会不会是”
“我亲自检查过，确是自缢。”卫子期当然知道苏怀遇想说的是什么，“此事蹊跷，却事关重大，只能在暗中观望。”
“暗中观望，这事儿你拿手。”苏怀遇笑侃道，“至于疫病，你又为何要查？”
“此次疫病，发的实在离奇。往年若有疫病，皆是由河西一带传入境内，且几乎未曾有传入天都烨阳城的。而这次不同，是以烨阳城，和附近的桂城、梁城为重灾区，向外传播，于情不合。更何况，卫府的情况我最清楚。吃穿用度，一律和宫中无二。此次宫中无恙，文武百官中也只有卫府哀嚎连连，于理不符。”卫子期道。
“这么想来，此次疫病确实疑点重重。”苏怀遇细思极恐，便未敢多想，抬头又细细打量了一番卫子期，道：“八大臣之事、疫病一事，和馨太贵妃自缢的事，这背后的牵扯千丝万缕，对这些事一探究竟，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看来卫小翁主，野心不小啊。”
“不知全局，方能知进退之策。”卫子期轻笑道。说着，便往回转身。
卫子期走到苏怀遇身旁，欲从他手中接过提灯，哪知苏怀遇思绪游离，死死攥着那灯盏的把手。
“你不是说，路上黑，有个光亮好些吗？”卫子期望着苏怀遇的眼睛问道。
苏怀遇的手紧紧握着灯把的后端，卫子期的手轻轻搭在灯把前端，没有用力。苏怀遇却觉得这灯突然变得轻飘飘的。
“啊，给你。”苏怀遇赶紧把灯递给了卫子期，又说道：“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还不知道卫小姐大名。”
卫子期笑着接过灯，道：“卫子期。”
“子衿青青，期期我心。好名字。”苏怀遇说。
“不敢当。一条船更不敢当。各取所需罢了。”卫子期收起笑容，转身要走，“对了，你的老师叶盛今日已经进天都了，想来，现在已经在叶府安顿下了。我猜他这次，要在天都住上些时日了。”
老师回天都了！苏怀遇心中的火苗蓦地燃了起来，爹有救了，烨阳城的百姓有救了，大虞有救了。
“卫小姐是要回宫了吗？”苏怀遇的心瞬然飘到了叶府，心不在焉地问道。
“不回宫。”卫子期说。
“这么晚了，还能去哪？”苏怀遇问道。
“去大理寺。”卫子期说。
“大理寺？”苏怀遇被卫子期的回答吸引了注意。
“户部尚书赵世渊被穆顺移到大理寺去了。”卫子期说。
苏怀遇想：赵世渊在大理寺，那爹应该也在大理寺。
“可你去找户部尚书做什么？”苏怀遇仍不解。
“去搞钱。”卫子期说罢，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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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子期走后，苏怀遇重新点了盏灯，他推开苏府后面，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在狱中浑浑噩噩了三日，明日要去叶府拜见老师，他说什么都要换洗一下。可自父亲入狱后，苏府的家丁丫鬟已经跑了大半，他入狱这几日，刑部带人抄了卫府，又贴了封条，想来此时肯定空无一人了。
看来刑部的人手下留情了。苏怀遇边走边拿提灯照亮，后院的门窗皆完好无损，自己的屋院虽被翻得乱七八糟，可穿的用的却也都还在。
窗外，一个人影闪过。
“什么人？”苏怀遇纵身跃于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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