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谈判

赵世渊半信半疑，问道：“救我？你又如何救我？”

        卫子期说：“我可以帮赵大人带句话给太后。”

        赵世渊放声狂笑，道：“若是带话，我自己找太后便是了，就无需劳烦姑娘费心了。”

        赵世渊未等卫子期说话，又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你姓卫，是卫峰那个庶女。当年，卫峰把你养在府上，烨阳城传得沸沸扬扬。多几年，我去卫府中议事，还见过你。你你你好像是是偷了书房的笔墨吧，切，也不值几个钱，却被府上的丫鬟追着打。当然了，我看你当时穿的脏兮兮的，满眼都是那几根破笔，肯定是不知道我经过。”

        赵世渊阴阳怪气，根本不看卫子期一眼。

        “我当然记得。”卫子期不紧不慢说道：“赵大人当日，是为了河西苦战西戎数月，急需粮草支援的事情去的吧。当年正值河西闹蝗灾，守卫军没有储粮，需要从邻城买粮。可那买粮的钱，朝廷却迟迟放不下来，因为光诚帝全都花在了给皇后修园子的工程上。”

        她怎么会知道？赵世渊久久说不出半句话来。

        卫子期啧啧几声，又说道：“想那永宁园，可是多少人的血泪尸骨堆成的啊。当然了，这修园子的木材，最终到底是不是比金条还要贵重的南越金丝木，这修葺工人的月钱，又有多少真正到了他们手中，皆不得而知了。赵大人当时，一层叠着一层，可是拿了不少好处的啊。”

        赵世渊心中一惊，西戎苦战、河西蝗灾、永宁园金丝木大到朝政大事，小到细枝隐节，没想这卫家庶女，小小年纪，皆可一一细数。

        赵世渊思索了一会儿，压低声音朝卫子期郑重问道，“你如何知道这些？”

        “当然是偷听。我是卫家养的野种，偷吃食笔墨时，有人喊打，那是因为闲来无事，拿我找乐子。而大多时候，我在卫家只是一个透明人。赵大人，您平时外出，会在意躲在墙边的一条狗吗？”卫子期自嘲道。

        虽语气轻松，卫子期的思绪却难免飘回到过去。

        卫国府人烟阜盛、富丽堂皇，来往宾客华冠丽服，大小厢房雕梁画栋，而她所见的一切却皆是灰色的，所听的一切亦皆是嫌厌和谩骂。姑姑入宫后，得皇上恩典，会时常回卫府省亲，却也不过是深夜时分教她些琴棋罢了。而大多的读书识字、拳脚功夫、朝中议事，都是她藏在黑暗中“偷”来的。

        卫子期淡然一笑，接着道：“赵大人深得先帝信任，将这大虞天下的账理得清清楚楚，在户部只手遮天。当时的赵大人若同太后谈条件，自然轻而易举。可今日的赵大人已是阶下囚。试问当今朝堂，虽只短短一句话，谁又肯帮，谁又敢帮赵大人带话给太后？”

        寒意袭来，赵世渊听得眼神游离，刚用手擦去额头汗珠，一句话的功夫便又布满整个面部。

        卫子期咄咄逼人，追问道：“这帮您带话之人，赵大人可能想到了？您的昔日老友吗？现如今，以八大臣为首的势力于高处摇摇欲坠，御林军武奉自身难保，刑部穆顺、工部贾博仁、礼部刘策亦是唯唯诺诺、草木皆兵。对于您的事，我想，您这几位老友只会避而远之，以免沾得个包庇之嫌。”

        “亦或是兵部侍郎李成安？大人户部的同僚周瑟？还是林公公？”卫子期说：“赵大人，户部可是一块肥肉啊，怕是这些人巴不得您再也出不来。”

        赵世渊身体僵硬，欲哭无泪，只听卫子期继续道：“哦，对了。赵大人久在狱中，怕是已不知外面发生的事了。叶盛，回天都了。”

        赵世渊一个寒颤，直勾勾地看着卫子期，默不作声。

        卫子期笑问道：“您与叶盛将军可有往来？他日后可会是天都的红人了，说是今晚便会升任一品辅国大将军。太后对他，寄予厚望。不知道叶大将军是否能英雄惜英雄，愿意帮大人您带个话？”

        “啊，不对啊。”卫子期继续说：“当年光诚帝拟设立命八大臣，以辅佐新帝理政。叶盛将军子承父位，河东一片繁盛景象，叶家绝对是功不可没。可这立命八大臣，叶将军却不在其列啊。曾是谁向先帝进言，说那叶盛是华平公主之子，若功过高，恐蔽主之锋芒？”

        赵世渊重重叹气，当年，正是卫峰与他向先帝进言。

        卫子期说：“叶盛有皇家血脉，却不是帝姓。历朝历代，有如此身份的侯爵，原本是立命大臣的最佳人选。可光诚帝却生性多疑，忌惮叶盛出身。一封御诏，贴身侍卫千里奔袭，连夜送往河东。”

        那御诏之词，赵世渊记得清楚：河东根基未稳，仍需将军亲自主持大局。

        “这短短十余字，将叶盛拴在河东整整三年。错过了先帝遗嘱，错过了新帝登基，错过了太后垂帘，当然，也躲过了你们八大臣这一劫。”卫子期问道，“赵大人，你说叶盛，会帮你吗？”

        赵世渊心中茫然，可叹自己风光一世，可悲自己落魄一时。

        卫子期继续说道：“赵大人仔细想想，现今能帮您带话给太后的，是不是只有我这个小小的翁主啊？”

        赵世渊冷笑一声，问道“你能带话又如何。短短一句话，又如何说动太后放我一马？”

        “赵大人如今没有朋友，可赵大人有钱啊。”卫子期说：“宫中今年修园子还要花钱，河西今年的军饷也迟迟拿不出来。赵大人若是解了太后的燃眉之急，太后自是会放赵大人一马。”

        赵世渊沉默，心中盘算一会儿，抬头问道：“你想要什么？”

        “赵大人果然通透。”卫子期说道：“我要钱。”

        赵世渊仰天长笑，道：“听卫小姐讲了这么多为人为官之道，我还以为，卫家庶女是什么隐忍济世之大才，原来和她老子一样，都是要钱。”

        卫子期轻笑一声，道：“赵大人通透，可刚才所说，却只对了一半。济世，我当然没兴趣。但我不仅要钱，我还想要权。如今乱世，若说有十级苦难，有钱，只可保其一二，唯权在手，可避之八-九。”

        赵世渊大笑：“本人不才，前半生权财两全，仍落得如此下场。更何况，你父卫峰”

        “我与赵大人不同。”卫子期打断赵世渊的话，说道。

        “如何不同？”

        “赵大人是世家嫡长子，出身十倍于我。但本人不才，不论谋略算计，皆百倍于赵大人。”卫子期毫不客气说道。

        赵世渊心中一笑，没再争辩，道：“说吧，你要多少钱。”

        “一百万两银子。”

        “一，百，万，两？”赵世渊惊诧，一字一顿道：“卫小姐，你这简直是狮子大开口。宫中一年的开销才四十万两银子，河西守卫军一年的军饷才三十万两，太后修园子，一年也不过花去十万两。如今朝廷连治疫的三万两银子都拿不出来，更何况我一个阶下囚。”

        “赵大人不亏是户部尚书，朝廷的花销费用皆牢记于心啊。”卫子期说：“可是赵大人的家产，我可替赵大人都算着呢。太后修建永宁园，十年，就花了一百万辆银子。这当中，一半都进了你和卫峰的口袋，也就是五十万两。河西守卫军一年的军饷是三十万，可到周冶手上的不过二十万两，剩余的银子去哪了，赵大人比谁都清楚。”

        赵世渊说：“那修园子的钱，全都进了卫峰的口袋！”

        “可卫峰死的突然，他在河东的生意，都是赵大人帮忙打点的吧。这钱，最后还不是落在了大人手上。更何况，我可只要了赵大人一百万两，剩余的钱，绝对能保赵大人后半生荣华富贵。”卫子期说。

        “不行。”赵世渊连连摇头道：“我做户部尚书这些年，国库一直空虚。若是一下子拿出来一百万两，恐怕太后会剥了我的皮。”

        卫子期说：“赵大人莫急啊，咱们只给太后四十万两，修园子、充军饷。剩下的六十万两，是给我的。”

        “四十万两也足以让我千刀万剐了！”

        “谁说这是赵大人的四十万两，这是卫峰的四十万两啊，赵大人只是替朝廷做善事，定卫峰的罪罢了。如今太后要动你们八大臣根基，正愁没有证据定卫峰的罪呢。”卫子期说。

        “连死人都不放过”赵世渊叹气道：“我这么做，就是置八大臣于不义。”

        “赵大人落狱，可曾见他们来搭救？您出狱之后，便退隐不再问世事，又何必在意这些。”卫子期说。

        赵世渊心中一阵落寞，点头同意。

        卫子期又问了一些河东生意的细节，欲要告辞离去。

        “四十万两，真可救我一命？”赵世渊有些放心不下，又叫住卫子期。

        “昨日苏平之子，苏怀遇，拿了三万两银子，填补朝廷赈疫之空缺，就放出来了。”卫子期背着身回道。

        赵世渊听罢，调笑道：“如今这乱世，人命皆有价，有人一文不值，有人值三万两，有人值四十万两。看来，我还算有些分量。”

        “是吗？”卫子期轻蔑一笑，道：“苏怀遇三万两得救，是因为他背后有叶盛。赵大人的背后，除了银子，恐怕只有刀山火海等着您了。您说，谁更有分量些？”

        卫子期语毕，头也不回地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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