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督办
“你你如何知道这人不是伶官？”鸿祯皇帝磕磕巴巴问道。先前受了惊吓，鸿祯已然醉意全无，却仍觉得浑身僵硬发冷，双腿湿漉漉的，被几个太监搀扶着，怎么站都不舒服。
“回皇上，伶官的右手大拇指指腹不会有这样厚的老茧。”卫子期说。
殿内所有人都惊魂未定，而卫子期却面不改色，判断有据，淡定依旧。
“伶官拨弦，怎么可能没有茧子？”鸿祯皇帝仍觉得呼吸困难，哑着嗓子追问道。
“拨弦，用的是双手的拇指侧边，却不是指腹。而死者右手拇指有很厚的茧子，左手拇指却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卫子期不紧不慢解释说：“更何况，此人手指粗糙，想必平日里并未悉心养护。伶官是靠手吃饭的，只有将手保养得好，弹的曲子才能悠然动听。”
“你说得有几分道理。再者，朕平日里待这些伶官也是极好的，他们为何要行刺朕。”鸿祯皇帝被卫子期说服，斜眼看了看跪在一旁的女伶官。他也不希望这人真的是个伶官，否则，刚才那貌美的小娘子也难逃其罪了。
“皇上明鉴，皇上明鉴啊！”几个伶官跪在地上如释重负地喊道。
“那那你说，这个人到底是什么来历？”鸿祯皇帝继续问道。
“这人虎口也有厚茧，像是常年累月都会使劲握着什么东西磨出来的。”卫子期并未说破。
“握剑？！”鸿祯皇帝脱口而出。
一时间殿内一片喧哗。什么人会常年握剑？这分明是早有预谋的一场行刺！
“今夜是谁负责巡防？”太后语气中带着怒气。
“回太后，今夜是御林军三营的人在巡防。”林振小心翼翼回道。
“又是御林军！”太后厉声道，：“武奉人在何处？”
无人回答，殿内瞬间鸦雀无声，落针可闻。
“今日是叶大将军的封赏酒宴，他为何不在？”太后冲着林振问话，话却不是说给他听的。
“回太后，这设宴邀请的话儿是奴才亲自给武奉大将军带到的。”林振跪在地上，话中全是委屈。
大臣们都不敢出声，心里却跟明镜儿似的。叶盛回京，第一个站不稳位置的就是武奉，这前来赴宴的面子，他自然也不会给。不来，实属正常。可惜啊，赶上了这档子事儿。
百官宴原本的巡防本就该他御林军多加上心，可是他不但自己不在，还只派了一个小小的三营来负责今夜巡防。有刺客混入伶官，他的人根本丝毫未察觉，这刺客当场行刺皇上，他的人也是最后才赶到现场的。这罪责，武奉是无论如何都逃不掉了。
御林军统领武奉不在，叶盛身为辅国大将军，是百官中军职最高的，自然要出来主持大局。他上前一步，说道：“来人，将这几位伶官，和今晚巡防的御林军三营的人，一起带走看押。宫中宴席竟然可以混进刺客，我倒要看看是谁有着天大的胆子！”
叶盛今夜未披铠甲，着一身青蓝色刺绣官服，气势却仍盖过旁人，不怒自威。他继续道：“今夜太后和皇上都受了惊吓，先送太后和皇上回宫休息。”
折腾了大半个晚上，太后确实也累了。再说这行刺之事，之后必定要好好查清，却不急于这一时。然而太后刚欲起身，却听鸿祯皇帝喊道：“朕不走！朕哪都不去！朕要和叶将军，还有苏，苏公子呆在一起！”
鸿祯皇帝一时想不起苏怀遇在兵部的官职，又没记住他的名字，便也称其为苏公子。他接着说道：“这些伶官你们也不能带走。待今晚查清了事实，再带走不迟。”
“皇帝，休要胡闹。”太后厉声道。
但她刚刚说完，便已经后悔了。当着群臣的面儿，这六个字，实在太不给皇上面子，怕是他不会罢休。可他说出这样的话，又何尝不是在胡闹。
刺客已死，查清事实并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可以做到的。将百官一起留在这里耗着，只是为了一个小小的女伶官不被带走关押，实属可笑。
“朕没有胡闹！”鸿祯皇帝果然反抗道。“有叶将军和苏公子在这里，这儿可比其他什么地方都安全。更何况，穆顺也在，卫子期也在，有什么查不清的！”
突然被点了名，穆顺心里发慌的很。皇上不知道，他这是给自己出了多大的难题啊。若今晚查不清，他这刑部尚书的面子名声非但不保，明日官员们还要上早朝，到时候一个个无精打采，太后怪罪下来，他可担当不起
“穆顺，你查不查得清？”鸿祯皇帝问道。
“皇上，这下官需要些人手方能”穆顺支支吾吾，声音小到只有自己能听见。
“你咿咿呀呀的在说些什么？生怕朕听见吗？”鸿祯皇帝不耐烦地说道，他又转头去问卫子期：“卫子期，上次你在祥和宫不是一下就看出来馨太贵妃是自缢的吗？那这次呢？这刺客到底是什么人，他是怎么混进宫来的？”
穆顺一个字都答不上来，皇帝也不追究，却一个劲儿地朝卫子期发问，分明是故意刁难。上次在祥和宫，卫子期一语道破了馨太贵妃自缢的真相，便是没有给鸿祯皇帝留任何继续追究的可能性。这次百官宴，她又出风头要么，她就当场解了这难题，救那女伶官一命，日后，不仅太后，连皇帝都会提携她。要么，皇上是欲摘了她的高帽子，也给太后一个难堪。
苏怀遇替卫子期捏了把汗。
“回皇上的话，方才检查那刺客手臂，发现他左手内侧有个火焰的图案。”卫子期说。
听她这回答，似是有几分把握。苏怀遇又暗自松了口气。
“火焰图案？是为何意？”鸿祯皇帝问。
“啊，火焰图案，下官倒是熟悉。”穆顺抢着答道：“这是离中匪徒的标志。臣这几年，没少查办那一带的匪徒头子，遂对这标记很是熟悉。”
“离中匪徒？”鸿祯皇帝这一问，暴露了他从不过问朝政的事实。
“回皇上，离中一带，连着河东地区与河西地区，却因为被夹在中间，既享受不到河东繁华商业带来的好处，又得不到河西守卫军的关照，再加上那一带土地贫瘠，所以常年饥荒不断，饿殍满道。后来，西戎的流民也经常涌入离中一带，形势就变得更加严峻。”穆顺耐心解答皇上的问题，“西戎”
“朕是问你什么是离中匪徒，你跟朕说这些做什么。”鸿祯皇帝听不进去，仿佛事不关己。
“离中百姓怨声载道，有些人自发组成了什么‘起义军’，喊着各种各种”
“各种什么啊？”鸿祯皇帝不耐烦追问道。
“各种推翻虞国的口号”穆顺小声答道。
“一群刁民，还想推翻大虞王朝，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鸿祯皇帝不以为然。
“确实如此。”穆顺赶紧说道：“所以，他们也称不上是什么叛军，我们就称他们为离中匪徒。”
“那刺客虽常年握剑，臂上却没什么实肉，应是平日里也没吃过几顿饱餐。这么看来，确实像是离中匪徒。”卫子期补充道。
“嗯，那这匪徒又是如何进到宫里的？更是如何混入伶官中的？”鸿祯皇帝说道。
穆顺不知道，他偷偷看了眼卫子期，发现她也并不言语。至于那刺客到底如何进来，卫子期确实看不出来。可她清楚，这里有人知道。
苏怀遇拿了身边护卫的剑，走到刺客边上，用剑挑开他的衣服，说道：“皇上，这刺客的伶官服内，套了件御林军的衣服。”
又是御林军！
一时间，殿内炸开了锅。
“他应该是穿了御林军的衣服混入三营之中，又跟着三营进了宫，套了件伶官的衣服，混入了百官宴中。”苏怀遇说道。
“御林军，御林军，总是御林军！”太后终于发话了，“此次行刺之事，御林军已然托不了干系，必须给哀家仔仔细细地查！”
“太后，皇上，臣叶盛，请命督查御林军。”叶盛找准时机，跪于殿前说道。
御林军屡屡出错，此时叶盛站出来请命督查，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好，那便有劳叶大将军了。”太后并未多想，也没有问鸿祯皇帝的意思，便直接说道：“从今日起，叶盛便是御林军督办。御林军所有官员任命不再归兵部管辖，一律归御林军督办直管。凡四品以下官员，御林军督办有权直接任命、罢免，无需再在朝中商议。此次宫中进了刺客，还望叶大将军给哀家和皇帝一个满意的答复。”
“臣叶盛领命！”
太后许的权力，比叶盛和苏怀遇预想的要更大。此次果然是上演了一出好戏。
而卫子期心中却觉得惴惴不安。太后从兵部分权，表面上给了叶盛至高的权力。可或许，她根本不是要有意扶持叶盛，而是为自己日后的谋划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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