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万福
今日太后寿宴，还是清晨时分，往城南永宁园去的马车便开始络绎不绝，车里坐的都是有身份的文武百官、将军爵爷，在路上遇见了便也都客气地掀起帘子来打个招呼，寒暄几句。
照理说，从对面来了个车子，只看见那赶车的仆从，是瞧不出来这是哪家的官员的。可说来也怪，凡是混了虞国朝堂多年的老臣，皆能从车的外观就可大概断出，这车中坐的是谁。
这也是一门学问：文官喜好清亮色的两轮车，走的平稳缓和，武官更中意黑色的四轮马车，气势足，跑起来更是快了许多。至于品级爵位，那车身上也自然有不同的装饰作为身份象征。
苏怀遇偏不。
距开宴已不足一个时辰，他才从苏府出了门，却也没让毛栗赶辆马车，而是自己悠悠然骑着无影，一个人往永宁园的方向走着。
他果然等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卫子期的马车很素，瞧不出什么风格来，可苏怀遇却自远处一眼认出那驾车人：他着一身灰黑氅衣，于车前坐得四平八稳，驾马时连手都不抬，绝对是徐缨。
苏怀遇故意放慢速度，与卫子期的车并道而行。
徐璎看见苏怀遇骑马过来，似是与卫子期有话要说，便也将马车慢下来，朝轿子里喊道：“主子，是苏郎将。”
卫子期并没有掀开帘子，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位不是卫小姐吗？怎么在这遇见了。”苏怀遇若无其事说道。
“你不是故意放慢速度等我的吗？”卫子期毫不留情地戳破苏怀遇。还好徐璎为人稳重，并没有笑出声来。
“我这不是有要事相商嘛。”苏怀遇故意提高声音道。这个时点，百官早已到了永宁园，路上倒是没人能认得出他们。
“什么事？”卫子期掀开帘子探出头来，皱眉问道：“可是计划出了什么问题？”
“终于看见这张用冰雕的脸了，刚入秋，这几日天气又突然燥得很，多看几眼还能降降温。”苏怀遇嬉皮笑脸道：“卫小姐，多日不见，竟甚是想念啊。”
见苏怀遇这般谈笑风生，并不焦虑，卫子期便知道苏怀遇要与她谈的并不是什么着急事，遂说道：“有什么事，讲就是了。若是不想讲，就好生赶路。”
苏怀遇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四周，说道：“我怕这谈话声太大，被路人听了去。”
“大家忙于生计，没人关心你的事。”卫子期说。
“做事要周密嘛，这才是你的风格。”苏怀遇说。
“那你要如何？”卫子期问。
“不如”苏怀遇笑着望了望徐璎，说：“我就委屈一下来驾马车，让徐璎骑我的无影。”
“主子”徐璎扭头去问车里的卫子期。
“正好时候也有些迟了，你就先去把。”卫子期对徐缨说：“先去园子里探探情况，再回来接我。”
“是，主子。”徐璎不再多问，当即就与苏怀遇换了位置。苏怀遇嘴里的一句“好好照顾我的无影”还未说完，徐璎便骑着马消失在了两人的视线之中。
“现在可以说了吗？”卫子期朝前面掀开轿帘，冷声问道。
“这样就方便多了。”苏怀遇坐在车头，稍稍侧身冲卫子期说道。
秋风细扫，檐下珠帘叮当，帘内一阵温热而清幽的香气袭面，苏怀遇有那片刻的恍惚，他转头望去，对上轿中人如水双眸。说来也怪，那眸子，平日里瞧上一眼也觉得整个人要被石化了似的，怎么今日贴近了看，又仿佛蕴着说不出的轻柔，叫人心中一软。
“没想到卫小姐还擦香。”苏怀遇蓦地回过神来，不经意间道。
今日太后专门安排了宫女为她梳妆，确实擦了香，卫子期有些不好意思，颊间晕上一片红润，没去看苏怀遇，说道：“你到底说是不说？”
“说。”苏怀遇暗自深吸口气，说道。
卫子期点点头，静静等苏怀遇继续说下去。
“母亲失踪那日，好像是去了卫府。”苏怀遇说。
“你是如何知道的？”卫子期半信半疑问道。
“我梦见的。”苏怀遇说完这句，突然觉得连自己都无法说服自己。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苏怀遇听见马蹄声嘀嘀踏踏，原先不觉得，现在突然感受到了周遭的喧嚣，叫卖声、讨价还价声、孩童哭闹声都传入了耳中，他这才意识到，烨阳城的疫情当真缓和了许多。
“我一直都觉得，卫府里藏着秘密。”卫子期突然说道，打破了两人间的沉默。
没有质问，更没有嘲讽，“我梦见母亲失踪那日去了卫府。”如此荒唐，如此幼稚，卫子期却就这样信了，她顺着苏怀遇的话往下说，是那般自然，没有丝毫怀疑的神色。
苏怀遇暗自松了口气，他当真不知道，若是卫子期揪着那是梦境不放，他要如何辩驳。
“什么样的秘密？”苏怀遇问。
“我不知道，”卫子期摇摇头，道：“在卫府生存了十八年，看起来一切都那么正常，正常的结党营私，正常的婚嫁许配，正常的歌舞升平却又让人觉得正常的叫人害怕，卫峰是因为疫病才丢了性命，馨贵妃也确实是自缢。”
“可卫府吃食讲究，怎么会染病。鸿祯皇帝登基不久，母凭子贵，馨贵妃又为何要自缢。”苏怀遇接着卫子期的话说道。
“祥和宫还有两个老嬷嬷，应该是当时从卫府随着姑姑一同入宫的。等这几日过去，我去那边问问。”卫子期说。
“你可曾见过那两个老嬷嬷？”苏怀遇问。
“姑姑回卫府省亲时，她们都会跟着，样子我都认得。”卫子期说：“只是那日在祥和宫，没见到她们。”
“你多加小心。”苏怀遇皱眉望着卫子期，心中总觉得有一丝不安。
“嗯。”卫子期轻点一下头，压低声音道：“你若有机会，待会儿问问苏大人。”
“知道了。”苏怀遇故作轻松，把头扭回去不知道在衣服里翻找什么，不一会儿的功夫，又转回身来，伸出手来握着拳头，道：“喂，之前说让你坠福气的。”
苏怀遇轻轻松开掌心，是对儿金镶玉的耳坠子，一点翠玉，春水凝绿，被一片金色的叶子拖着，雅致清丽。
毛栗是按照苏怀遇的交代打的这双首饰，来回跑了好几趟，才磨成如今的样子。可惜再三追问主子这到底是哪家小姐的“金玉良缘”，之前怎么也没有听他说过，苏怀遇就是闭口不答，说这只是普通物件，让他不要瞎猜。
“停车。”卫子期面上看不出丝毫波澜，眼见徐璎已在路边等候，便让苏怀遇停下马车。她下车时，顺手接了那对儿“坠福气的东西”，说道：“不谋一世之略者，不可乘一时之运，我靠脑子，不靠福气。”
“切，不还是收了。”苏怀遇牵着无影，望着卫子期的背影，不以为然道。
------
永宁园里好不热闹，官职爵位高的，便陪着太后游园赏秋，官职爵位低的，就忙着结交那些能陪太后游园赏秋的人。众人忙活了大半日，总算到了晚宴时分。
因是永宁园第一次迎来太后和百官，林振和工部尚书贾博仁为了这次的场面布置可谓是煞费苦心。到了晚上，园内大小庭院绿植皆悬灯结彩，好不喜庆。殿中宴厅的楠木大案上堆满了各式名贵贺礼：漂洋过海而来的沉香佛珠，精雕细琢的鸾凤拐，千金难求的福寿檀香让人看花了眼。
“太后到！”
话音刚落，众臣列成两排，静候太后入殿。
太后右手抬起，被林振搀扶着，踏着事先铺好的芙蓉红地毡缓缓向群臣走来，六部十二卿按着顺序一一跪拜贺寿，举人进士们几个月来挖空心思想琢磨出来的两句祝词，就在太后眨眼的功夫一带而过。
太后粗略过目了几件寿礼，觉得大同小异，便有些烦了，叫林振张罗开了晚宴，听了几首戏曲儿，就喊着要看舞狮子。叶盛赶忙起身答说，苏怀遇在后边已经准备妥当了。
京锣鼓钹，太平乐曲奏起，两头五彩瑞狮摇头摆耳地走至殿中央，先是腾翻扑跌了几圈，而后跟了许多高难度动作，时而似在登高望远，时而似在朝拜庆寿，引得太后与众人连连叫好。
卫子期坐于太后一旁，手里仍攥着那一对耳坠子，忽觉得手心湿热，却不敢拿手帕去擦，生怕被人看出些端倪来，只得跟着大家一同陪笑鼓掌。
她冷不丁的嘴角一撇，心中暗暗发笑。又不是自己去看自己的爹，怎么这般心神不宁，不像是她。她赶忙向前倾了倾身子，努力将精力集中在眼前这位“狮子”身上。可不一会儿的功夫，思绪又往别处跑
不知道这会儿，那边进展的怎么样了。
------
“主子，迷香起作用了。”
见几位看守的侍卫和太监倒在门前，毛栗转身轻声对苏怀遇说道。
https://www.biqugebar.net/29087_29087201/12189060.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iqugebar.net。笔趣阁手机版阅读网址：m.biqugebar.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