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主子
隔日傍晚，天色有些阴沉，乌云渐渐遮去了夕阳的余晖。慈安宫内已经点满了灯火，卫子期站在慈安宫的后门处等了许久，确认了外面无人经过，才与徐缨汇合，朝着祥和宫的方向走去。
徐缨平日里话不多，卫子期更是不愿说一句无用的话，所以二人相处了个把月，虽说脾性相近，办事已然默契十足，却极少聊些差事之外的话题。在一起时，总是安静的如同陌路人一般，性格使然，到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可是今日似乎例外。
太后身份尊贵，馨太贵妃为先帝生下了唯一的血脉，两人在后宫的地位无人可及，所以宫殿自然不可能挨在一起，而是一东一西，互不干涉。从慈安宫去祥和宫的路并不短，快步走也要花上一炷香的时间。一路上，徐缨总觉得哪里别扭，想要说些什么。
“主子。”徐缨终究还是忍不住说了话。
“嗯。”卫子期说。
“你不觉得这一路有些奇怪吗？”徐缨喃喃道。
“哪里奇怪？”卫子期左右看了看，并没觉出什么异常。
“这一路，周边宫院的灯似乎越来越暗了。”徐缨皱眉，朝四周小心看了看。
“也是正常的。馨太贵妃去的突然，她周围的人失了势，自然没了心情点灯，亦或是没了命点灯。”卫子期淡淡道。
“可总觉着有些不吉利，不是个好兆头。”徐缨摇着头低声道。
卫子期抿嘴笑问：“你还信这个？”
“当差办事，总要讲究个好彩头。”徐缨越说越没底气，这话确实不像是他会说出来的。
“我不信。”卫子期轻笑一声，说道：“除了真相，我只信我自己。”
徐缨没再敢接话，两人又沉默下来，一路走到了地方。
祥和宫大门紧闭，四周无人，从外面看去，里头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到半点灯光。徐缨贴在门上听了听，一点动静都没有。
“主子，这没人点灯，也没有个声响，里面不会真没有人吧？”徐缨隐隐觉得不安，道：“听说馨太贵妃自缢后，祥和宫里头的人都被派去了别处。”
“不可能，陪着姑姑进宫的两个老嬷嬷年岁都大了，宫里不会再有地方要她们了，她们肯定要在这里一直呆着了。”卫子期心中笃定，道：“老人家不点灯也正常。”
“会不会已经睡了？”徐缨赶忙说：“要么明日白天来吧？”
“白天总会有人经过，看到了我们也说不清楚。机不可失，要进去看看才知道。”卫子期毫不犹豫道：“你在这守着，你毕竟是男子，这里即便已是废弃宫房，也不方便进去，小心为上。”
徐缨见主子心意已决，便也不再试图阻拦，就抱着剑找了个不起眼的墙角，往后靠在了阴影里。
卫子期轻轻推了推宫门，那门便吱吱呀呀地开了一个缝。大门未锁，更验证了卫子期的推断：那两个老嬷嬷一定还在。她走进门去，没有提灯，只凝神嗅了嗅内院气息，潮霉破败的味道中分明藏着一抹不愿散去的烟火气。
继续往侧院深处走，那是宫女嬷嬷们的居处，与方才经过的正院一样，都已经杂草丛生，枯叶遍地，没了半点精致。卫子期站在院子中央原地转了一圈，目光所及之处皆门窗紧闭，一片漆黑。只身处在这样的地方，即便是她，也觉得有些不舒服，呼吸不自觉地有些急促。
突然一个哆嗦，她觉得什么东西轻轻蹭了她的脚踝，低头一看，是一只灰白色的野猫，骨瘦如柴，一声不响，步子也迈地轻飘飘的。卫子期定睛一样，那猫的一只脚上缠了细细的布条
那定是有人缠上去的！
她心中燃起一丝希望，决定跟着这野猫的方向走。果不其然，在侧院弯弯绕绕走了好一会儿，野猫终于停在了一间独立的屋子前。
卫子期忙走近那间屋子，门还是锁着的，只有一扇小窗子。她透着窗子往里看，没有人，只有一张床榻和一个木凳，榻上被褥叠放地整整齐齐。她试着推了推窗子，竟然推开了，正欲抬腿翻窗时，耳边忽然想起一个苍老沙哑的妇人声音：“姑娘，你要进屋去吗？”
卫子期脚下一僵，猛地摔在了地上。一瞬间，她觉得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差点叫出声来。说话的人也没有点灯，她黑暗中抬头望去，果然是一张老嬷嬷的脸，眼皮子朝下耷拉着，也不看自己。
卫子期想站起来，却觉得右边脚踝疼得像要裂开一般。她暗自想，定是刚才摔倒时扭到脚了。卫子期咬着牙，把劲儿全放在左脚上，艰难地扶着墙站了起来，朝那老妇人问道：“您是兰嬷嬷吗？”
“兰嬷嬷死了。”老妇人答道，声音阴森森的。
卫子期觉得心里颤了一下，硬着头皮继续问道：“您是花嬷嬷？”
“姑娘，你有什么事吗？”老妇人抬眼瞅了瞅卫子期，不承认也不否认，问道。
“我”卫子期决定开门见山，遂说道：“想问问十八年前，就是馨太贵妃进宫那年，卫府的一些事。”
“那么久的事了，谁还记得。”老妇人一边说着，一遍在身上摸索着钥匙。
“馨太贵妃进宫那日，有个叫严暮的姑娘去卫府看过她，您还记得吗？”卫子期不愿放弃，追问道。严暮是苏怀遇的母亲，严家二小姐，如果是卫府出来的人，应该都认识。
老妇人正想努力把钥匙插入锁孔，听到这个名字，忽然顿了顿。她慢悠悠地将门打开，低着头沉声问道：“严二小姐？她是贵妃的朋友。”
“对，对！就是她。”卫子期赶忙说道，心里不由地砰砰跳了起来。
“姑娘进屋来吧。”老妇人走进屋去，给卫子期留了门。
屋子里毫无生机，卫子期犹豫了一下，还是一瘸一拐地挪身进去。
左边脚迈进屋去，另一只脚还停在门外，卫子期正想着怎么抬脚能轻松些，刹那间，一个尖锐的东西朝着她便刺了过来！
还好卫子期反应够快，赶紧向右侧身，她定睛一看，是那老妇人，握着把满是铁锈的剪刀，还没喘口气，便又向着她的方向刺来！卫子期这次有了准备，她双手向前紧紧攥住老妇人握着剪刀的手，眼看那刀尖离自己只有一拳的距离，却怎么用力也掰不到一边去。
这老妇人发了疯似的，好大的劲儿！
卫子期身子抵着门框，也许是用力过猛，眼前开始一阵阵的发黑。刀尖冲着自己，对手占了上风，不能这么硬抗。卫子期决定转移对手的注意力，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老妇人并不答话。她浑浊而发黄的眼中布满血丝，死死盯着手中的剪刀，此刻她心中只有一件事：杀了这个姑娘！
“你是花嬷嬷，对不对！”
“我问了严暮的事情，所以你要杀了我，对不对！”
仍无应答。
卫子期已经有些抵不住了，那刀尖离自己越来越近。她突然脑子一转，说道：“馨太贵妃不是自缢死的！”
老妇人果然有了反应，她微微一怔，力气弱了下来。卫子期觑着这个机会，用右腿膝盖冲着那老夫人的腹部狠狠一顶，一手夺过剪刀扔了出去，另一手抱住老夫人的腰部，将她向下一摔。老夫人身体重重地砸在门槛上，“哎呦”一声叫了出来。
卫子期赶忙趁机向屋外跑，可惜她右脚实在使不上力，还未走两步，那老夫人便将自己身子撑了起来，像鳄鱼一般朝着卫子期爬了过来。
卫子期觉得自己脚踝痛得快要喘不上气，一边艰难挪着步子，一边从袖子中翻找自己的珠钗。她心中害怕，却又不敢发出声响，一定不能让人知道她来过这里！
忽然的，卫子期仿佛觉得自己的身子离了地，好像是被人抱了起来。她抬眼去看，是苏怀遇。
她的的确确就躺在苏怀遇的怀里。
“主子，我来迟了。”是徐璎的声音。只见徐璎拔出剑，朝着那老夫人走了过去。
“不要！”卫子期想喊住徐璎，她还有许多问题没有得到解答。
“我答应过主子，什么也不会说！”那老妇人突然开口说道。还未等众人反应过来，她用力翻身一跃，朝着身边的一口井便跳了下去
这一切发生的太过突然，卫子期觉得有些疲惫，她闭上眼睛，就这样靠在苏怀遇的怀中。很暖，她的脸正好贴在他胸口的衬袍上，材质很柔很软，有一股令人舒服的香味，隔着这层布，她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坚定而有力。
痛的明明是卫子期，苏怀遇却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在绞动。感受着她的呼吸在自己的胸口上轻柔地起伏，此刻，他无比清晰地知道，他是多么想要好好地保护她。他低下头，对她轻声说：“还好来的及时，在门口碰上了徐璎。”
卫子期嘴唇发白，低声叹气：“怪我，没事先谋划好。”
“谁也没想到一个老嬷嬷会起杀心。况且，她无论如何都不会说的。”苏怀遇安慰道，“她已经说了，要为馨太贵妃保守秘密。”
那老妇人应该是花嬷嬷没错，她方才也的确说过“答应主子什么也不说”。可卫子期却觉得没那么简单，她小声说道：“她说的主子，也有可能不是馨太贵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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