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猫腻
没有疫病肆虐，亦没有饥荒流民，河东全然没有天都的死气沉沉，就连天上的星星都仿佛比天都更加璀璨，月亮都仿佛比天都更加明亮。
河东没有宵禁，已过了亥时，街上却仍然热闹非凡。临街的茶叶店中香气四溢，毛栗一手握着个半化的糖人儿，一手拉着徐缨的袖子兴高采烈地在夜市中挑瓷器。手中五彩斑斓的器皿反射着烛光与月光，在他脸上印出闪烁跳跃的影子。
“我小时候陪老爷和主子来过一次河东，当时怎么不觉着这么有意思呀。”毛栗一边来回拨弄着堆放在摊位上的摆件，一边冲着徐缨说道。店家看这两人像是天都来的有钱主，便也就随他胡乱翻腾。
河东的一切仿佛都有些不真实似的，这景象是烨阳人做梦都不敢想的。徐缨也觉得好久没有这般放松过了，真希望这一刻可以过的更慢一些。他温柔地望着毛栗，过了好一会儿，才转而去看店家，说道：“这些散货我们看不上，你手上有什么好东西，带我们看看，价钱都好商量。”
毛栗听得一惊，正要侧身去问徐缨，只觉得背后被他轻轻一拍，似乎又明白了些什么，便没再发话。
他们在当地的酒楼吃过饭后，二人刚到夜市，毛栗就被徐缨带到了市场中最大的一家瓷器摊位，仿佛他原本就知道这家店似的。如今听徐缨这样说话，他更觉得徐缨似是有备而来，便也就配合着演戏。上好的瓷器，他即便在苏府也就见过几件罢了，正好也能借此机会长长见识。
店家上下打量了二人，毛栗和徐缨虽从天都烨阳城长途跋涉赶来河东，一路上风尘仆仆，却都穿着官靴。店家又盯着毛栗身上的玉佩瞧了许久，觉着这两人或许当真不是一般的买主儿，才慢声道：“上好的货色自然是有的，两位请随我这边来。”
店家说着，便要带徐璎和毛栗二人去往不远处一家门窗紧闭的铺面。
刚推开门，屋内的景象吓呆了毛栗。里面灯火辉煌，雕梁画栋，两侧的一排排金丝木架上，摆满了各色名贵瓷件。柜台边上，围着几个穿着华丽的客人，似是正在与掌柜商讨什么。柜台两边，站着几个着一色衫袄的伙计，一见有客人来了，便都笑迎上来。
“这是粉彩图绘鼻烟壶”，“那是紫砂镶金理石砚”，“这是白釉冰玉观音像”，“那是山水人物图木壶”
还未等徐璎与毛栗开口说话，几个伙计便拥着二人热情招待和介绍起来。伙计们心里都清楚，能进这个屋子的人都是“筛”过的有钱主儿，可以直接省去那些虚与委蛇的工夫。
“栗子，跟紧我，别乱走。”徐璎总觉着有事发生，放心不下地交代毛栗。哪知，他一扭脸，发现身后毛栗已经没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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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家老爷，户部尚书赵世渊大人已经入狱了，咱们的生意到底还能不能继续？”一个语调怪异的人小声询问道。
毛栗缩在窗外的墙下，屏住呼吸，隐隐约约能听见屋内的谈话。他心里断定，说话的人，应该不是大虞人。
毛栗原本还跟在徐璎的身后，没想竟发现了隐藏在金丝木架旁的暗门
他动作轻盈，身体也足够灵活，躲过众人目光没入暗门中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他沿着门内的暗道往前走，没想竟然来到了一间院子中。院内无人，里屋内却有说话声。出于好奇，他便找个了角落随便听听，然而他越听越觉得蹊跷
“你大可放心，区区一个大理寺怎么关的住我家老爷，这世道，有什么事是银子解决不了的。”一个烨阳口音的人回答道。
“那就还按原先的价格，这批货，我还是付一千两银子，”语调怪异的人低沉着声音道：“你那份，还是算二百两。”
屋内对话还在继续，毛栗却觉得脑子嗡嗡作响。屋内人分明就是赵世渊安排在河东打理生意的下人，竟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将二百两银子收入私囊。听二人语气，这可不是一次性的交易那么简单。
他正独自琢磨着，突然觉得肩头多了些重量，毛栗垂眼看去，一把剑正架在他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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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子期原本还坐在桌前与苏怀遇聊着天，却觉得愈发没有力气，头疼欲裂，这会儿已经被扶到了床上。苏怀遇让人端来姜参汤，叫卫子期服了，叮嘱她好好休息一晚，有什么事明日再谈。
“主子！主子！”
眼见卫子期刚要睡下，门外却响起了毛栗的哭喊声。苏怀遇生怕惊扰了她，赶忙出去招呼毛栗。
“小声点。”苏怀遇刚走到门口，便压低声音对毛栗说道。
“徐璎哥哥被人给绑了！”毛栗哪顾得了其他，呜呜咽咽冲着苏怀遇喊道。
苏怀遇蓦地心头一悸。
若是徐璎当真出了什么事，卫子期的身体恐怕只会越发虚弱。可他转念一想，徐璎平日里做事稳重，善于谋划，怎么可能这般不小心。更何况，徐璎叫人抓了，毛栗却相安无事，这当中实在有些古怪。
“栗子，你别急，将当时的过程一五一十说与我听。”苏怀遇说着，就要拽着毛栗往自己院子的方向走，生怕扰了卫子期休息。
“都怪我，都怪我！”毛栗一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一边自责道。他见了自己的主子，哪里还走得动路。脚下就如绑了千斤重石一般，一步都挪不了。他干脆蹲下身来，将之前在河东夜市发生的事讲给了苏怀遇。
“可能是听那二人的谈话着实入了神，我当真没感觉到那人的脚步声。”毛栗哽咽道。
苏怀遇诧异。毛栗打小便有习武的天赋，不管是再轻的动作，只要近了他的身，他必然会有所察觉。河东竟有如此深藏不露之人。
“可明明出事的是你，怎么回来的却也是你，被抓的反而是徐璎？”苏怀遇仍然不解。
“那个拿剑的人绑了我，却也没说什么，就把我交给了屋里谈话的人。他将我带了出去，找徐璎哥哥对峙，问我们到底是什么来历。还好徐璎哥哥反应快，他并没有说出我们的身份，只是说我们是来河东做生意的。他还说，我们在客栈有银子，可以去取来赎人。”
毛栗越讲越悲伤，他啜泣着继续道：“徐璎哥哥对那些人说，我年纪小，要和我换一换，他来做人质，叫我回来取银子，那些人便答应了，就这样把我放了回来。都怪我”
“这不怪你。”
苏怀遇和毛栗身后，传来卫子期虚弱的声音：“若不是你，怎么会这么快就查出这些生意当中的猫腻。赵世渊一直是叫他府上的刘管家打理河东的生意的，想必之前为难你们的人就是刘管家。”
“你怎么起来了！”苏怀遇见卫子期缓缓走来，连忙脱下自己的氅衣小心披在她身上。
“你们的话我都听见了。”卫子期忍着头痛小声说道：“我叫人”
“你什么都不许做。”苏怀遇打断卫子期的话，直接抬手将她抱起，径直就往屋内走去。他望着卫子期已然有些迷离的双眸心疼地细声道：“放心，徐璎和刘管家的事交给我吧。”
他的语气坚定，眼神中却透着和煦暖意，让她感觉到久违的心安。可她还是想多交代两句，便开口道：“我”
“你若休息了一晚，明天还是不好，我就让魏将军把河东最好的大夫请来。”卫子期话音未出，便被苏怀遇打断。他不让她多说一句话。他走到床边，将卫子期轻轻放在床上，用被子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卫子期竟出乎意料的听话。见苏怀遇很是坚持，再加上自己实在无力讲话，便也作罢。她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沉，即便使劲用力也无论如何都睁不开似的
看卫子期乖乖闭上了眼睛，苏怀遇才放下心来。他交代了毛栗些事情，又问了徐璎被困的地方，便一个人牵马离开了叶国府。
“无影，咱们走，去会会他们。”
无影被苏怀遇牵着缰绳，长鸣一声，消失在了月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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