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初雪
四十三万两银子已经悉数到位，太后交代下来的事总算是办妥了。再加上河东的生意也理的七七八八，卫子期与苏怀遇一行人便决定启程回天都，只让徐璎和小栗子二人在河东多留几日，照看生意。
路上，苏怀遇趁着休憩间隙向卫子期说起了关于光诚帝私生子一事。
“什么？”卫子期满脸疑惑，问苏怀遇道：“你是说光诚帝除了鸿祯外还有其他子嗣？”
“魏婳儿他们也只是下人，也许是道听途说罢了，未必就是真的。”
为避免卫子期多想，苏怀遇只同卫子期讲：卫府当年传出了光诚帝有其他子嗣的秘密，卫峰为了遮掩真相，才对下人灭口，却并未提起当中的细节。至于那孩子何时抱出宫，又养在何处，卫子期问是问了，可苏怀遇也只是轻描淡写地敷衍了过去，假装自己毫不知情。
“既然传出了这样的消息，便不可能是空穴来风。更何况，卫峰为了此事杀了那么多下人。我听宫里人说，因为杀了姑姑院中的贴身婢女，她在宫中闹了许多时日才缓过来的。”卫子期低声说道，“可是我实在是想不明白，卫府这样掩人耳目，是受了光诚帝的意思，还是为了卫家自己打算。”
“许是都有吧”苏怀遇小声应道。
“可现如今已经过了十八年，想那孩子也已长大成人，不知道他身在何处，若是为人所用，后果不堪设想。”卫子期说道，“若是我们能找到他”
“还是别去想了。”苏怀遇连忙抢话道：“如今先帝驾崩，卫家又只剩太后一人，或许也只有太后知道那孩子的下落。可太后如今已经垂帘听政，鸿祯皇帝也并无实权，一切如太后所愿。子嗣一事，想必也就不了了之了。”
卫子期沉默不语。她和苏怀遇心里都清楚，如此惊天秘密，怎可能就此不了了之？可她见苏怀遇十分在意，猜他又想起了自己的母亲，便也没再多言，只是暗自琢磨起之后的打算。
而苏怀遇心中所想，远比卫子期知道的要复杂得多。他终于知道了母亲为何突然之间会消失的无影无踪，可母亲被卫家所害，如今卫峰已死，他又该找谁去报仇？而卫子期虽对卫家毫无感情可言，可她始终姓卫亦或是
二人各怀心事，谁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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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到达天都时，天色已晚。苏怀遇与众人告别，独自去看望魏叔。魏叔家中依旧灯火不亮，魏叔照例做了一晚热汤面端上桌来。
苏怀遇将当年母亲去卫府的来龙去脉告知与魏叔，只是隐去了魏婳儿的部分与先帝遗孤之事。
魏叔迟迟不语，而后勉强笑了笑，对苏怀遇说：“逝者已矣，如今终于知道了真相，遇儿也不必太过伤神，过去的就让他过去罢。”
苏怀遇诧异。魏叔十八年来等的、寻的就是母亲的下落，而为何现如今却如此平静。他对魏叔说：“总有一天，我会将此事与太后说个明明白白，让卫家给我们一个说法。”
烛火忽而闪烁不定，魏叔惊慌失色，连忙拉起苏怀遇的手说道：“不要找太后，不要得罪太后。”
苏怀遇觉得奇怪，魏叔今日的确不同于往日，眼神总是游离不定，似是有什么心事。
“魏叔，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苏怀遇郑重其事地望着魏叔说道：“若是出了什么事，一定要告诉遇儿。父亲说过，我们是一家人啊！”
“是啊苏老爷说了，我们是一家人”魏叔双目无神，重复着苏怀遇的话。
“魏叔，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苏怀遇不断追问。
夜色凄凉，阴弱的月光照在魏叔脸上显得死气沉沉。他突然泪目，紧紧攥着苏怀遇的手，颤抖说道：“遇儿叶大将军前几日来了。他告诉我，苏苏老爷他”
“我父亲他怎么了？”苏怀遇心已凉了半截，他明明不愿再听下去，却又忍不住追问。
“是太后！”魏叔突然激动起来，说道：“你走后不久，太后就将苏老爷秘密处死了，叶大将军也是事后才知道的。”
苏怀遇猛然站起身来。耳边嗡嗡作响，他听见魏叔的哭声，可却又听得不够真切。明明去河东前，父亲还好好的
苏怀遇心乱如麻，他顿了须臾，只说了一句话，便出了门去：“魏叔，我去找老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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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怀遇到叶府时已是半夜，天上竟下起了细雨，有几位兵士候在门外，似是专门在等他。他神色如常，跟随兵士进了叶盛的书房。房内虽起了灯，也点了柴火，却仍无端有种凄凉之感，叶盛一人坐在桌前，看起来憔悴了不少。
“你来了。”叶盛见苏怀遇进了门，并未起身，只是让几位兵士退下。
“老师。”苏怀遇扑通一下跪在叶盛腿前，他紧咬着牙问道：“父亲他是不是真的”
叶盛不去看苏怀遇，而是看向窗外，不一会儿的功夫，院内的棕榈已被雨水淋湿，初冬残存的几片枯叶被压得透不过气。叶盛沉默少顷，低声说道：“遇儿，是老师对不起苏兄，也对不起你。”
苏怀遇再也忍不住憋在胸口的痛，他趴在叶盛的腿上大哭起来：“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
“太后怕是早就起了杀心。”叶盛叹声道：“她知道我会保你，便也不敢动你。可苏平身为兵部尚书，心又不向她，她是万万不会留的。我本想过些时日想办法救你父亲出来，没想到，太后这么快便动了手。”
苏怀遇突然止了哭声，他站起身来，目光凛冽，说道：“老师，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叶盛突然担心起来，他也站起身来，双手搭在苏怀遇的两臂上，说：“遇儿，切不可做傻事。太后她”
“我知道。”苏怀遇打断叶盛的话，说：“太后她如今权势滔天，我们做臣子的，尽心办事便是了，绝不可节外生枝，引火上身。”
“遇儿”叶盛当然知道苏怀遇在想些什么，他皱眉道：“凡事一定要沉得住气，有些事，你要先放在心里。”
“我知道了。”苏怀遇低着头，只觉得手脚冰凉，他轻声道：“我有些事要办，先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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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府祠堂，叶盛早已打点好了一切，苏平的牌位已立于堂上。
苏怀遇一言不发，眼中看不出是悲痛还怨恨，只是黑漆漆、沉甸甸的。
“父亲，我来晚了。”苏怀遇沉声道，“我带了这个来。”
苏怀遇一甩手，手中的黑布落于地上，一个血淋淋的人头从黑布中滚出。那是杜老三的人头。
苏怀遇的眼神突然变得阴戾，缓缓道：“父亲，这个杜老三，身为御林军中人，竟然为了一点小利陷您于水火之中，我把他杀了。”
“不过，他也只是跑腿打杂的罢了。”他冷笑一声，继续道：“那日，到底是谁在户部指示他们往苏府搬了两箱金条，我一定会查清，还父亲一个清白。”
“至于太后”苏怀遇拿出手帕，擦拭沾在手上的血迹，却仍觉得有一股血腥味萦绕在身边。他低头看了看地上的人头，厌恶地踢开，继续道：“她到底都做了什么事，到底害死了多少人，我一定会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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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中不知何时夹杂了雪，这是今年天都的初雪。苏怀遇一人孤零零站在苏府前院中，任凭雨雪将身上打湿。他从河东回来，穿得单薄，却丝毫不觉得湿冷。
门外，卫子期不知何时守在了那里，她只那样看着，却没半点要踏进院里的意思。
冬有凄风，夜有苦雨，两人相视无言。
苏平的事，卫子期回宫不久便听说了。此次去河东办事，太后点名叫苏怀遇同去，她终于明白了太后的用意。只有将苏怀遇调离天都，处死苏平一事才能办得安安静静妥妥当当。
卫子期撑了伞，她想走进院中，替苏怀遇挡一挡雨，可却始终迈不出步子。她心中有愧，若不是她在河东生了病，耽误了许久日子，也许什么都还来得及。然而，这一切就像是安排好了一样，她是太后身边的人，而恰恰是因为她的原因，苏怀遇才来不及赶回天都。
“别站在那儿。”苏怀遇望着卫子期，先开了口。
卫子期僵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他是在赶自己吗？
“别站在那儿。”苏怀遇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
“嗯。”卫子期低垂眼眸看着脚下，欲转身离开。
“冷。”苏怀遇说。
“什么？”卫子期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屋外冷，别站在那儿。”苏怀遇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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