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居高
原本喧闹的龙殿瞬间寂静下来，大臣们齐刷刷地将头转向了龙殿的后侧。御林军统领，武奉，这个已经快被人遗忘的名字重新出现在了龙殿中。
自从疫病四起，叶盛进天都后，所有人都只会记得，这位华平公主独子，河东守卫军大将军，一品辅国大将军叶盛，才是御林军的真正统领。而曾经也在天都呼风唤雨的武奉，就像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一般，已被人遗忘得干干净净。即便偶尔有人聊起，也只是茶余饭后，猜测一下武奉究竟最终是何下场。
谁也没有想到，如今他会站在龙殿前，弹劾当今天都风头正盛的正三品御林军南衙将军苏怀遇。
“私运官铜”太后终于开了口。她鬓边的白发明显多了起来，近来发生了太多事，这几日好不容易得闲，她本想移驾去永宁圆休息几日，可朝堂却不会给这位站在大虞国风云之巅的实权者任何喘息的机会。
“你可有证据？”太后厉声问道。于她而言，若当真可判定苏怀遇私运官铜，不失为一件好事。叶盛手握两大兵权，如今又拿到了扩充三军的圣旨，若能借此机会斩去他的左右手，正好可挫挫他的锐气。更何况，若此事可成，还可继续将武奉留在御林军中，于叶盛而言，也是一种制约。
“昨夜，臣率一队兵士潜入虎啸营，在苏怀遇的书房中发现了十箱官铜。”武奉声音洪亮，一副胜券在握的架势。原来，昨日黑衣人夜闯虎啸营，为的不只是刺杀苏怀遇，而是要趁乱将官铜留在苏怀遇的书房，好嫁祸于他！
十箱官铜啊。若此事坐实，怕是叶盛也脱不了干系。龙殿中，众臣早已按耐不住好奇之心，纷纷交头接耳起来。此事虽于己无关，却又与每位臣子未来的仕途息息相关，怕是许多曾经拜会过叶国府的人心中都正在默默盘算着，将来如何与叶盛划清界线、撇清关系。此刻，根本无人关心此事真假，大家关心的，都只是自己罢了。
“你说的，可是这些箱子？”另一个声音轻快、明亮，响彻在龙殿之中，引得众臣又齐齐转头向后看去。
是苏怀遇！
在场所有人的惊讶加在一起，都远远抵不过武奉一个人的惊慌失措。“你，你，你不是”武奉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抬手指着苏怀遇说不出话来。
“怎么？”苏怀遇轻笑一声道：“武大人是不是想说，我不是昨夜遇刺，现在应该命悬一线，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吗？”
武奉没有接话，他眼神飘忽，心中早已乱成一片。
“武大人，你可看清楚了，我身后这几箱官铜，与你这些年私运的官铜，是不是同一批货？”苏怀遇直视武奉，厉声问道。
“你，你血口喷人！这些铜明明是在你的书房发现的，与我何干！”武奉声音发颤，身子也跟着不停颤抖起来，他摇摇晃晃地指着苏怀遇说道，“如今物证在此，你，你就是贼喊捉贼！”
“到底谁是贼，一问便知。”苏怀遇说得云淡风轻，他朝前作揖，继续道：“太后，人证就在门外，可否让我将人带到殿上来？”
太后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门外，两个御林军兵士架着一个手脚被绑的人走了进来。这人竟是那日跟随苏怀遇出城的那队轻骑中的一人！
武奉一眼就认出了被绑之人，他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你叫什么？”苏怀遇开始问话。
“小人名叫桑丹。”那轻骑跪在地上，乖乖答话道。
“这些铜你是否认得？”苏怀遇继续问道。
“小人认得。这些是原本由兵部保管的官铜。”轻骑答话道。
“既然是由兵部保管，你身为御林军兵士，为何会认得？”苏怀遇接着问。
“因为因为小人这两年多，一直在往城外运这种铜。”轻骑话音刚落，突然激动了起来，他抬起被绑的双手，指着武奉歇斯底里地喊道：“小人，小人冤枉啊！小人原先根本不知道这是私运的官铜，都是他，都是他指使小人做的！等到小人知道这是杀头的罪，一切都来不及了！”
“是武大人让你这么做的？”苏怀遇抬高声音追问道。
“是，是！他和小人说，就算我知道了这是杀头的罪，我也没有其他选择了，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只能听他的！”那轻骑越说越激动，竟呜呜地哭了起来，“他让我跟在苏将军您身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要和他汇报”
苏怀遇没有再问下去，他侧身看向武奉，道：“武大人，如今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武奉彻底乱了阵脚，他无论如何没有料想到原本万无一失的计划竟最后落得这样的局面。武奉急得犹如灶上的蚂蚁，跪在地上哑着喉咙哭喊道：“太后，他们联合起来陷害臣，太后千万别听他们胡说，他们那是”
“哀家看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太后打断他，一掌重重拍在身旁的扶手上，她站起身来斥责道：“私运官铜两年多，那是多少，是多少兵器啊！”
殿内殿外的文武大臣、宫娥太监齐刷刷地跪了下去，全部伏在地上屏气凝神地听着。太后极少这般大动肝火，不论平日里朝堂中如何争权夺利，那都是心中仍守着底线的。可是私运天量官铜，这是要动虞国的根基啊！
“太后明察，太后明察啊！”武奉歪歪斜斜地跪在地上，将头一下一下用力地砸向地板，耗尽最后力气喊道：“他们要陷害臣，他们这是要臣的命啊！”
“来人，将武奉送去刑部大牢。”太后心中突然生出一阵恶心，她坐回凤椅中，轻撑着额头说道：“穆顺，此事你给哀家查清楚，给皇上、给朝廷一个交代。哀家累了，今日就到这吧。”
“臣，遵旨。”穆顺此时仍跪伏在地上，他自知此事非同小可，不敢再做推脱。
太后站起身来，由身旁的林振扶着向外走。她突然想起什么，停下说道：“苏怀遇，这事你办的不错。之后，就由你协助穆顺将此事彻查清楚吧。”
“臣，苏怀遇，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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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都连日晴空，枝头鸟雀双飞。苏府，卫子期正在院内赏春，心情似是极好，毛栗在她身后有气无力地陪着，还在担心着自己主子的安危。
“你之前说的果然没错，今日朝堂上好不热闹，果然有人狗急跳墙。”苏怀遇前脚刚迈进院子，便迫不及待地朝着卫子期喊道。
毛栗看到昨晚还血流不止的主子突然间生龙活虎地出现在自己面前，一时间竟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我何时错过。”卫子期淡然一笑，说道。
“我之前便怀疑那队轻骑中有武奉的人，果不其然露了马脚。”苏怀遇说。
“还是阿水的轻功好，跟踪御林军轻骑，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卫子期笑道。
毛栗恍然大悟。
“啊！原来我这几日被主子和郡主耍得团团转啊！”毛栗挠了挠头，撅嘴说道。
“栗子还真是聪明，一点就透。”苏怀遇拍了拍毛栗的肩膀，道：“那你说说，我和你卫姐姐怎么耍你了？”
“主子专门带了一队自己一直怀疑的轻骑去城外截了运铜的马车，又故意将春兰和那车夫放走，然后当着大家的面，叫阿水去跟着那马车。然而，主子早就猜到轻骑中会有人将截车一事外漏，所以实则却是让阿水暗中跟着轻骑中会通风报信的那个人。真是一箭双雕，不仅抓住了轻骑中的鬼，还顺藤摸瓜找到了另一头的武奉。”毛栗认真分析道。
“这都是你卫姐姐的主意。”苏怀遇说道：“早在那日沁香院外，她就算好了这一切。”
卫子期轻轻点了点头，转向苏怀遇说：“昨日晌午你才飞鸽传书，告知我武奉便是幕后之人，结果到了夜里虎啸营便出了事。我想你既然知道武奉有问题，便一定会提前在虎啸营布置好一切。假意受伤，逼武奉自己露出马脚，在众人面前现身。”
“所以我昨日受伤，你就没有半点担心？”苏怀遇忽然从背后揽住卫子期的腰，柔声问道。
“我若真的担心，岂不是辜负了这份默契。”卫子期低着头，莞尔一笑。
忽然间，苏怀遇想起卫子期之前的话，“不知全局，方能知进退之策”。即便他没有告诉她自己夜里的计策，想必她也已经想到了。她的心思，深不见底。
他放开卫子期，小心翼翼地望着她说：“你身处朝堂之远，却有如居万臣之高。当今虞国，没有一人能与你一较高下。”
“糟了糟了！”
还未等卫子期说话，一旁的毛栗突然急得直跺起了脚。
“怎么了？”苏怀遇问道。
“若是阿水去跟了那御林军的轻骑，岂不是让沁香院的春兰和车夫两个人轻易地跑了。这样一来，我们就不知道官铜真正的去处了！”毛栗皱眉说道。
卫子期听罢无奈笑笑，摇头道：“怎么，你忘了你的徐璎哥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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