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一个逃兵，正中我心
这句话虽然音量不大，但似乎盖过了吹风机的声音。
他把这句话重重砸给我，也不管我能不能接得住。
我脖子以下全僵硬着，动弹不了。
得到我的方式很迂回，可是他不后悔？
他何止是迂回，他简直就是魔鬼。
然而面对魔鬼，我什么也做不了。
好不容易，吹风机停了，我坐在床上，抬眸看着现在床边的他：“好了，现在我洗了，还是不是可以放我走了？！”
我的嗓子又干又疼，可是流不出眼泪。
整个人已经成了半废的状态，除了脑子还稍微清醒一点点之外。
陆擎苍却把我按在床上：“睡觉！”
我身上寸丝未缕，所以也寸步难行。
偏偏陆擎苍到床上来要睡在我旁边。
他把我抱着，不给我机会动弹丝毫。
“生完闺女，还瘦了。”
能不瘦吗？
我在他怀里瑟瑟发抖。
怎么能不瘦，从怀孕到生孩子，我没有一天消停过。
我怎么可能把身体养得好。
一切都只是美好的夙愿而已。
我提起一口气，终究又再一次松了。
陆擎苍一直都不是个会照顾别人感受的人。
“陆擎苍，求求你做个好人！”
“好人？”陆擎苍语气轻佻，就像听到什么讽刺的话，“好人不长命，好人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陆擎苍说，所谓好人，也就是在这个世上得不到好结果的人。
好人的定义，只有好人自己知道。
陆擎苍说，他想做个遗留千年的祸害。
我闭着眼睛懒得反驳他，脑子里在想，怎么偷偷跑出去看看梁渊。
“是不是在想我师兄？”陆擎苍眼里有奚落感。
我没说什么话，把头偏到一边。
陆擎苍轻轻压着我，单手放在我肚子上。
他声音低哑，应该是再也没办法恢复以前的嗓音了。
我只是，现在我并不关心他的身体。
我以为陆擎苍会欺负我，可是他只是喂我吃了安眠药。
安眠药这种东西，不是立马就见效的。
我吞下之后半小时，终于睡着了。
陆擎苍就一直睡在我旁边，抱着我。
我做梦醒来，黑暗中迷迷糊糊的，还没说话先听到他的声音。
“做梦了？”
我嘴皮干得没办法张嘴，黑暗中，我仍旧惦记梁渊。
很奇怪我很相信陆擎苍会照顾好闺女，可是我偏偏希望梁渊见她一眼。
我很清楚，梁渊似乎很喜欢女儿。
他一直在期待我能给他生个女儿。
可是现在，成了这样。
“梦到什么？！”陆擎苍摸了摸我的额头，“这可怕？也在你旁边还会做梦？”
“你就是我的噩梦！”我压着嗓子，“如果没有你，我肯定会过得很好。”
我不知道我是因为要故意让陆擎苍生气还是怎么样，我偏头不愿意再跟他多说话。
这对我来说，简直就是折磨。
“你这么怕我？”
“不是怕，是厌恶！陆擎苍，你不知道我有多厌恶你，你也不知道，我有多嫌弃你！”我手指在他身上一下一下地戳着，“我讲真的，我真的很讨厌你这种人。”
“哪种人？”
“自私小人！”
陆擎苍没有发火，而是把我死死抱住。
“好了，再睡一会儿。”
***
梁渊的死，他们是瞒着我的。
也就是说，陆擎苍把我困在酒店，让两个人守在房间门口。除了他在的时候都得把我监视着。
他就是为了让我安静一点。
就是为了不让我知道梁渊的情况。
不过，我还是知道了。
因为我偷偷出去，把那两个人砸晕了。
然后，偷偷跑出去。
我跑到医院就为了看梁渊一眼。
可是他之前住的那个病房空空如也。
我的心一下子就空了。
是那种，原本在猛烈跳动，但是之后突然就停了。
那种骤停的感觉，让我无法接受。
我整个人都不好了，双手扶着门框，看着里面空荡荡的，不敢进去。
我甚至到很久之后，才反应过来要转身回去找护士。
我这几天天天被陆擎苍喂安眠药，随时都在睡觉，所以现在身体也算是恢复了一些。
我跑到护士休息室，她们被我狼狈又可怕的样子吓得惊慌失措。
“梁渊哪里了？就是那个病房的男人，他去哪里了？”
我不知道是因为我表达的原因还是怎么了，总之一开始她们就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她们的眼神里，有同情，有可怜，有各种各样的东西，偏偏没有一个是想要为我解惑。
我本来就是个敏感的人，但是在此刻我完全没有什么可能性去平复心情。
也没想到，陆擎苍来得这么快。
他把我往病房里拉，我转身一巴掌打在他脸上。
“现在知道了？”
“知道什么？！”我反问。
我没有听到那个消息，是绝对不可能相信的。
我也不想去瞎想，我怕自己触霉头。
可是……
可是陆擎苍告诉了我一个血淋淋的事实。
他说：“本来想等你身体和情绪好一点再告诉你，现在提前跟你说，他走了！”
我也不偏头，就默默地把下巴往他那边偏移。
“陆擎苍你是不是又要跟我说什么，你有他的骨灰？我不会相信你的，我跟你说，我现在就觉得你是个流氓，你是个骗子！你又把梁渊藏起来了是不是！”
我不可能，连他最后一面都见不到的。
我身体越抖越厉害，尤其是陆擎苍来了之后，就越发有些难受。
我有直觉，陆擎苍这次没有骗我，他刚才说的是实话。
所以……
所以，我才更害怕了。
“陆擎苍你告诉我，你把梁渊藏在哪里的，你告诉我吧！我不会埋怨你，不会觉得你怎么样，我真的，我就是想看他一眼，我就看一眼，行不行？”
我几乎用了哀求的语气，可是这根本就没有用。
哀求，对陆擎苍来说，实在有些太过轻了。
他要的，是对方的粉身碎骨。
“小野和小歧我都让保姆好好照顾着，还在你们原来的宅子！如果你想把他们带回半山别墅，我也没有意见，这事听你的！”
陆擎苍直接避开了我的问题，可是也直接回答了我的问题。
他的意思是，他没有撒谎，梁渊似乎真的已经走了。
我脑子是懵的，我现在快二十七岁了，等于说是再过不久，我就算认识梁渊十年。
我不知道十年对别人来说是是什么概念。
但是对我来说，是很漫长可是又忘怀不了的岁月。
尽管这中间我和他有各种各样的坎坎坷坷，可是这并没有影响到任何。
我和他还有了小歧，这种奇妙的感觉实在让人难以用言语来形容。
十年，我确定我对他已经没有爱了，可是这要我怎么面对小歧？
“小歧快晚上幼儿园了。”我微笑着，“陆擎苍，你打算怎么安排？和小振一个学校？还是和小野之前那个学校？！”
陆擎苍眼眸紧缩着，他知道我这是在挖苦他，所以并不打算理睬我。
我往前两步，躺到病床上。
我在体会梁渊的感觉。
知道自己快死了，知道自己的妻子怀了别人的孩子，知道……
知道一切！
我躺在病床上，轻轻闭上眼睛，可是眼皮刚碰上，我就哭了。
眼泪压根就止不住往外流，我以为我会很激动找陆擎苍算账。
其实没有，当我知道这件事已经成为既定事实并且没有办法改变的时候，我就真的已经放弃挣扎。
我双手捏着身下的床单，我知道梁渊离开之后，这床单被护士换过了。
可是我还是想要感受到一点梁渊的气息。
虽然，一丁点儿也没有。
陆擎苍丝毫直接把我打横抱起来的。
他说我和梁渊的那个宅子也不用去了，以后住回他的木屋。
至于半山别墅，他说让几个孩子和保镖保姆住着就好。
他给我宣布他的这些决定的时候，我说实话，是有点傻的。
我满脑子都还是梁渊，可是他就已经说了很远。
至于陆擎苍这个人，我实在再也没有兴趣了。
他都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了，我还能有什么希望？
我被陆擎苍关在木屋，他只手遮我，也只手遮天。
第一次见到我的女儿，是她半岁大的时候。
陆擎苍很喜欢她，比喜欢小野小振还要多。
我郁郁寡欢，基本上没有什么话说。
就像得了抑郁症，就像再也没有什么兴趣活在世上。
直到我见到简邯。
简邯回来了，陆擎苍找回来的。
他当初为了不让我找到拜托他治梁渊，就躲起来。
现在好了，他回来了，梁渊不在了。
我没有立场和理由去责怪他，再加上，现在他是明婉儿的丈夫，我能做什么？
我没有这个权力去宽恕，我只是责怪我自己。
连自己的丈夫都保护不好。
我记得我回来的第一天，陆擎苍把我按在水床上。
他就说了一句话：“你是我的，就是我的！”
我因为他这句话，从抽屉里拿了尖利的东西划破了他的脸。
他捏住我的手腕，眼睛里有火光在流窜。
可是，我现在完全不可能被他吓住。
可能，我是一丁点儿都没有害怕了。
梁渊对我太重要，所以，现在我什么都不顾了。
陆擎苍也许是看清我眼里的倔强，所以也松开我了。
“你迟早，要把我气死！”
他说完就走了。
也就是从那天起，他让人撤走了水床，而且，再也没有碰过我。
他每天会睡我旁边，可是从来都不碰我。
他每天会跟我说话，可我从来也不想回应他。
我实在是害怕他。
这样的男人，有谁不怕？
他也不气恼，每天都跟我说一些有的没的。
陆擎苍的话一向不少，尤其是在我面前，他是个很擅长言语的人。
他不像梁渊言简意赅，而且几乎不会有什么语气的变化。
“抑郁症？！”陆擎苍的声音打断我的回忆。
他旁边就站着简邯：“是的，初步推断是，抑郁症。”
抑郁症？
我看着他们，觉得这个词很可笑。
对我而言，这个词是很早之前就出现的。
可我一直觉得它很远，几乎不会影响到我什么。
可是现在，竟然有人用它来评判我？
所以，我虽然不开心，但也是正常。
“你们出去！”我手指伸出去，只想门口。
简邯过来，他在我旁边坐下。
“你还真以为，是我忽悠你？如果没有别人的指示和安排，我不会无缘无故消失！”
简邯也不是个弯弯绕的人，他刚这么说的时候，我知道他说的是谁。
无非就是陆擎苍。
“滚出去！”
现在似乎谁都让我厌烦。
我不想跟他们每一个人相处，也不想暴躁，更不想反抗。
所以，我只能简单粗暴。
这时候，陆擎苍过来，简邯就走了。他说有一些药，让陆擎苍监督我吃了。
其实我哪里会是这种劳人费心的人。
一段时间过后，陆擎苍见我实在抑郁，药吃了也没有明显的作用。
所以，他发火了。
他让我去洗澡，说出去之后去祭拜梁渊。
我突然来了兴趣。
“你说话算话呀？！”我看着陆擎苍，想从他的眼中判断他是不是为了哄我洗澡才这么说的！
我已经很久没洗头发洗澡了，
所以，他骗我。
可是陆擎苍的表情平平静静的，没有波澜。
走的时候，我拿了很多东西。
就包括梁渊喜欢的东西，
我平平静静的，就收拾完东西。
刚好，陆擎苍安排的车子就在外面等着。
我以为他不会去。
我以为他只是让我去。
结果，他也去了。
我给梁渊倒了酒，然后就坐在他墓碑前面的空处。
直到现在，我才明显感觉到，梁渊似乎真的不见了。
他似乎真的走了，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他说，可是我没有，我说再多，他也就只是听一听。
没有人会明白我这种感受。
就好像是，到了一定的时候，之后就什么都不管了！
只能接受。
二爷，你就很任性就对了。
你自己说不治疗就不治疗了。
你强势霸道，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可是，我就是恨陆擎苍。
如果没有陆擎苍，说不定……
说不定我会找到合适梁渊病情的东西。
所以，陆擎苍……
或许，再不济我也能见到梁渊最后一面。
我这辈子，有一个无法弥补的遗憾，那就是一丁点儿也不知道，梁渊最后最后，是什么样子。
我很想见他最后一面，很想。
可是，现在完全没办法了。
我坐在那儿，喝酒。
我现在喝酒抽烟的量，又回到了从前最放纵自己的时候，那个巨大无比的量。
陆擎苍也不管我，他知道我已经难受到可以颓废，可以消沉的程度。
别人不知道，他难道不知道吗？
“二爷，你说，你为什么一定要放弃呢？”
甚至，他从来没有真心实意要接受治疗。
陆擎苍站到我旁边。
秋风微微吹着，有些难以言喻的凉。
我看着墓碑，我知道里面的人，我有些……
难受，难受！
我这次没有哭，而是脑子里想了一遍又一遍，梁渊最后是什么样子。
我太憎恨陆擎苍了。
他也没有让我见梁渊最后一面。
他缓缓开口：“他自己选择的路，与我无关！”
陆擎苍突然就解释了一句。
我冷笑，不信。
我现在完全不想听到他的声音。
“我们有女儿啊！二爷不是很喜欢女儿吗？我真的生了个女儿，她很可爱，也听话，就是个小公主，睫毛又长又卷。”
我也不是不喜欢小闺女，只是因为陆擎苍，我就喜欢不起来了。
就像传说中的爱屋及乌，那也会恨屋及乌。
这世上，不是只有好事的。
“他最后，留了东西给你！”陆擎苍又开口。
我知道他诡计多端，所以我并不相信他，梁渊要是留下点什么东西，肯定就已经被陆擎苍毁了。
我对陆擎苍的印象，从十分到五十分到六十分到九十分，然后，现在回到了零分，甚至成了冰冻一般。
所以，我不想和他多说话，也不想相信他的话。
结果陆擎苍拿出手机，竟然是一段视频，而这视频的内容，是梁渊。
这是他精神状态还不错的时候，所以他靠坐在床头的时候，我就有种心里“咯噔”一声的感觉。
竟然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他还活着。
可是，直到看清楚这只是手机里面的一段视频，我也就又清醒了。
要接受这种事，多不容易啊！
况且之前，梁渊已经“死了”一次，我连“骨灰”都见过了。
但这一次，对我的打击无非更重了。
才多少时间，就千变万化。
“凉凉！”视频里，梁渊缓缓开口，“唉……你呀，总让人难受，都生病了，还要给你交代事情！”
我眼泪唰唰下来了。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很早就知道自己的情况！你怀孕后，我只是为了宽慰你，所以才配合治疗的。”
梁渊在视频里，显得没那么瘦了。
他也从来，都不憔悴。
“我不畏惧死亡，并且，我在得知自己有毛病的时候，还有一丝开心！我终于……会解脱！”
解脱？
我看他说得轻巧，其实就是想当一个逃兵！
“我想去见见她！”
梁渊这句话，如同一道闪电，直接打在我身上，正中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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