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话
快正午了，吴道子忍着腹中饥饿，怀里宝贝地揣着一个卷轴，死盯着山下的道路。这活是裴旻吩咐的，在此之前，他将和黄芊芊的那点破事娓娓道来。
原来黄芊芊的爹是万年县不良尉，和裴旻颇有交情。一次缉盗行动中，盗贼误打误撞闯进了黄家，挟持了活靶子黄芊芊，想来是为了要挟下面的不良人。裴旻正好路过，顺手救了一把，黄芊芊可能是觉得他揍人的样子颇具男子气概，就从此对他情根深种。黄爹苦于裴旻对于情事的冷漠，只好对女儿心思装聋作哑，于是便有了黄姑母当仁不让的登场。
吴道子听完就总结了一句：裴旻他挺倒霉的。
还要拉着他一起倒霉。呸。
看轩车辘辘行到山脚下，从怀中取出一卷上好的冰绢，毛笔取竹叶间的露水润了润，刷刷地开始作画，刹那间狂风骤起，吴道子没有停，他还在画，丝毫不受干扰！
忽然，吴道子迎着风站了起来——他画完了！面目狰狞地抖开画卷，朝天一扔，“去吧——馄饨兽——”“我混沌啦！！！”黑风携夹着暴吼朝着山脚呼啸而去，登时掀翻高大的马车，里面滚出一个黄绢衣的丫鬟，马车夫如被土堆砸中的蚁群仓皇四散开来。
吴道子眯眼瞧，北边竹林奔出一个飞快的身影，算一算时辰正该是裴旻登场，手一抖，将痛骂自己的混沌兽收回画卷之中。
他是天庭的画仙，擅长以画笔借用灵物神力，虽然投胎成了凡人，不过毕竟是来做乘云仙，给尚未点化的仙缘之人渡劫飞升的，所以仍然保留有仙人的神力，约束的也不过是不可在凡人眼皮底下乱用罢了。
吴道子赶到山下的时候，裴旻正从马车中抱出昏迷的黄家小姐。黄芊芊悠悠转醒，看到的就是裴旻蒙了面巾的脸，两人深情对望。
吴道子换好藏在大树背后的衣裳，裴旻已经追上来了。
吴道子一边系带子一边问：“都办好了？”
裴旻拖着他走：“你快去快去，等她进去就迟了！”
吴道子抄上山的小道，辨方向全靠香火味，哪边浓就往哪边跑，一溜烟跑到早就准备好的道士摊前，抓起铃铛摇个不停，故作沉思地闭眼，捻胡须。
待黄芊芊袅袅地行过，吴道子一下子睁开眼，厉声道：“姑娘且慢！你身上有好大的妖气！”
黄芊芊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身子一软，被奶娘上前扶着，奶娘要上前训斥，被她拦了拦：“道长何出此言？”
吴道子绕过小桌板，凝重地围着她走了一圈，做深呼吸状，众人也不由得好奇地上前闻。
“是了！”众人一抖的当口，吴道子捶掌，痛心疾首地摇头：“姑娘，你被妖怪看上了，迟早要寻你命来的！”
黄芊芊吓得脸色惨白，扶着奶娘的手，柔弱地扶额：“我与妖怪又无交集，妖怪为何要找上我？” “姑娘这就想错了，妖怪做事，能有道理可言么？这天地分阴阳，妖属阴脉，最喜欢女子身上的气息，这女子心事多了，就容易沾惹上妖气，姑娘可听说过城西永安坊的王蕙？”
 黄芊芊摇头，吴道子心道是了，那是我虚构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他昂起头，一扫铃铛，顿了顿，用悲痛的语气开场：“那——是一个无风，无月，也无情郎的夜晚…;…;…;”
————
“你画画不行，说书还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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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旻抱着剑走在前面。吴道子快步走才能跟上他，真是气死人的身高差。
 “你迟早会知道，说书只是我的业余爱好，画画才是我的拿手本领！”
裴旻脑中浮现出第一次见面那天晚上捡到的画，画的四不像的，这也叫拿手本领？那他裴旻光靠舞剑就能上九重天了不成。
裴旻善意地移开话题，不去打击他的自信心。
“你方才变得什么小戏法，我看那飞沙走石的，真的怪吓人。”
“哦，我家祖传的戏法，不值一哂，呵呵。”吴道子当然不能说出来，不然法术就不灵了。
 “哦。”裴旻没有细想，而是说回了之前的话题，“黄夫人若再上门，怎么办？”
 “哎。不会了，我都说了今天救她的其实是个男妖怪，若看到她对别的男人起心思，定要千里寻仇来的，还拿了‘王蕙’举例子，看她被我唬得一愣一愣的，定是不敢再觊觎你了。我问你，谁不怕妖怪？”
裴旻想了想：“这世间不会有妖怪的，神魔鬼怪，都是人心的臆想，其实并不存在。不过黄小姐既然信佛，自然相信鬼怪一说。”
吴道子看了眼他，故作漫不经心地扫了眼天空：“若是真有呢？”
“难不成你看到过？”裴旻问。
吴道子心说屁话，遇到你之前我腾云驾雾不知几多逍遥，可惜要渡你的劫难，才隐去仙身，到人间来落魄一遭。
“我从未看到过真正的神魔，但这也无妨，他们本就是心中正邪两方，心生恶念，我与魔有何异？我若心持正义，匡扶天下大道，那么神不来拯救我，我亦可以拯救苍生。”
吴道子抱着自己的双臂，好半天没言语，眉头紧缠，看起来陷入纠结。
过了好一会儿，才靠近他，用蚊呐一样小的声音说：“我承认你有点帅了。”
裴旻的大嗓门像喊军号：“啊，你说什么，能不能大声一点？”
吴道子闷头走：“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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